哪一个自由人,到了这年代,动不动就要下跪,动不动就要赔罪,说个话都要考虑会不会被灭九族,走个路都要考虑是不是会被抄家砍头,谁都会抑郁的。
尤其是她不光享受过自由,她还享受过平等,享受过公平,享受过法治。
这些才是她郁结于心的主要理由,午夜梦回,她甚至还哭过几次,可连哭,她都不敢出声。沾湿了枕巾,还要和丫鬟解释昨晚上大约是流口水了。
年氏的事儿……只是恶心,恶心的吐了。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不过是赶巧了。再者,她心里这些思念,积攒在心里这么些年,就像是缸子里的水,总有装满的时候,恰巧赶上被人砸了缸,于是,就必得要倾斜而出。
她这段时间在养病,就是因着一直在迷茫,她想回家回不了,这个世界也不知道算不算她的故乡,她就算是改造了,对她会有好处吗?算是填补了她的遗憾吗?
也就是之前,想给自己弄个地盘,这才重新振奋了起来的——可见这人啊,还是不能闲着,但凡闲着就生事儿。她这不就是闲了小半年,就给自己折腾病了吗?现在又有了目标,可不就觉得精神又回来了吗?
耿文华很好心情的应付嬷嬷:“年前我大约还是回不去的,大夫也说,需得静养,病去如抽丝……我现下还年轻,若是好好养着,将来还有长命百岁的希望。若是我现在不注重保养,将来万一只能活六十岁了可怎么办?”
这话说的嬷嬷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还只能活六十,六十已经很不少了好吗?七十古来稀,没看皇上举办千叟宴,也只以七十为线吗?
全大清,几亿人口,活过七十岁的,还不到三万人。
嬷嬷还想再劝说劝说耿文华,耿文华却是又说起来自己过完年打算去庄子上的事情:“园子里住的时间长了,也觉得憋闷起来了,倒不如庄子上辽阔,回头春暖花开,我就想到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弘昼阿哥和小格格,还是要拜托福晋多照看几分。”
嬷嬷更说不出来话了,劝回府还没劝好呢,这又要去庄子上了?
耿文华这话,不光是传到了那拉氏耳朵里,连胤禛也听见了。
胤禛才不会承认是那拉氏说派人去接耿文华了,今儿才早早回来的。他虽说是要冷一冷耿文华,但心里……未尝不是没惦记的。府里少了一个耿文华,就好像忽然冷清了许多。
他偶尔有个什么事情,想转头问一句,结果一转头,耿文华并不在。
他去玉兰院拿显微镜和望远镜这些东西的时候,也到耿文华的书房里看了,那些笔墨纸砚,画册书本,都还是散乱着放在那里,好像一晃眼,耿文华就站在桌子旁边一样。
他站在院子里,就好像看见小格格骑着扭扭车,弘昼骑着滑板车,兄妹两个你追我赶,耿文华则是站在门口喊加油,虽然他也不知道加油是什么意思。
他和那拉氏,和李氏,和年氏,和宋氏,和钮祜禄氏相处,全都没有和耿文华相处时候的轻松自在。
那拉氏总说府里的事情,零零碎碎,夫妻之间客气又互相尊重。
李氏卑微,不问,她就不说话。
年氏倒是会撒娇,可年氏动不动就流泪,发愁,偶尔几次,胤禛倒是愿意哄着。可次数多了,胤禛也觉得烦闷。
钮祜禄氏倒是活泼,可说话没个遮拦,而且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
宋氏……若不是那拉氏总提起来,他都快忘记府里还有这么个人了,总想不起来她的存在。
听见嬷嬷的回话,胤禛的脸色就冷下来了,不等那拉氏说话,他就说道:“既然她不愿意回来,那就让她在园子里住着。至于弘昼,今儿派人接回府,他和小格格,暂且养在你身边。”
那拉氏不答应:“我暂且照看小格格是行的,毕竟小格格还要跟着我启蒙,但弘昼的话,我怕是力不从心。”
她自来清明,她自己没儿子,那府里的阿哥,她就一样对待。弘时弘历弘昼,在她眼里心里都是一样的,那弘昼就不能养在她跟前。
“再者,府里事情繁多,年氏自来体弱,又有身孕,李氏不管事儿,耿氏又病着,我若是再不多顾着些,这年关将近,怕是府里的事情要有疏漏了。”
那拉氏说道,顿了顿:“不如,让钮祜禄氏暂且照看着弘昼?”
钮祜禄氏虽说身份略低些,但是和耿文华要好,让她照看也是不错的。
“再或者,让李氏来照看?不过我倒觉得,李氏怕是也没多少精力。”那拉氏说道,胤禛沉吟片刻:“那就让钮祜禄氏暂且照看着。”
钮祜禄氏得知这消息的时候都一脸懵呢,但随即就觉得自己想明白了:“耿氏生着病,这眼看过年,
再让弘昼往园子里去,若是过了病气,再带到宫里了,岂不是不吉利?暂且隔开他们母子也是好的,那等弘昼回来,我会和弘昼好好说的。”
一边应下,一边又赶紧让人收拾屋子:“虽说他现下在外院也有屋子了,但既然是让我照看,那这边也给他收拾个屋子,万一休息片刻,午睡了,也好有个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