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的公主(11)
年至中年,沈威的身形依旧坚朗挺拔,屈膝跪地亦犹如一座巍峨不倒的小山:“求厂公怜她。”
怜?
苍天怜宥一个人太轻易,可地上的万人须奋力举手方可拉起一个身陷泥潭的人。
为怜一人沾连太多不值得,身陷囹圄,自甘堕落的人也并不可怜。
沈威的一番话有威胁有乞求,可陈菩他自认不是神佛,如何越俎代庖做得怜悯世人之事?
“
国公爷屈膝求人,该知男儿膝下有黄金,古话流传于此,国公爷可想过为何只男儿膝下有黄金?”陈菩回首,看着沈威跪在地上的身影,心下并不觉同情。
楚家与沈家都要沦为他的掌中玩物,而如今,沈家稍胜几分,他不想除之后快了,留着他,让他们厮斗,就如那个小公主所说的,也好。
听君命嘛,这可是小公主为沈家指的路,沈家必须得走下去。
因而,他狼野般的目光中多出几分莫名其妙的笑意,转身往沈威偏侧走了走,玄黑的镶金履靴重重捻到地上的杂草,发出错落有致的闷响:“七尺丈夫,鼎立世间;孑然君子,志向参天。”
“人生在勤,不索何获?”①
“前宋可以一统不是万岁爷跪地磕头求人求来的,定国公拜的也不是楚天神佛,陈菩亦不过一介野俗之辈,手上沾的是腥血,再无辜的人在咱家手上求生都无望。咱家又哪里来的怜人之心?”
“定国公求咱家,不如己自求,这样的道理年少的公主都明白,定国公却怎么糊涂了?”
陈菩轻笑着说完,步履也落到了柴房之外。
软翅膀的鸟儿飞不起来,既然他选择留着沈家,总不能白白留着,叫沈家成为展翅的鸟,而后用锋利的喙将那溃烂的庙堂撕烂,在而后,他来亲手射杀这只恶鸟。
光是想想就觉着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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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笑笑还是病了,圣旨传来的第二日,陈菩两条长腿叉开,左手撑腮在罗汉床上横坐着,孙孝就从门外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有什么事儿能让孙孝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神色惊变,陈菩还真没见过。
“说。”陈菩在罗汉床上的身子动了动。
“公主起不来了。”孙孝道。
陈菩一晃,昨个儿只顾着把她人送回去,倒是忘了那一身伤,还沾了水,陈菩捻了捻手中的菩提子,端详着孙孝那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心中却有些莫名的不痛快:“孙指挥使很担心啊。”
“那公主哪能不担心啊。”孙孝虎摸了下耳朵。
“噢...”陈菩目光落在孙孝畏缩的脸上,朝着孙孝招了招手。
孙孝以为陈菩要说什么,迈步过去,陈菩便一脚踢了过来:“狗东西,天子的公主你也敢想,眼给你扣下来!”
“这..这不是知道立马来告诉厂公您了吗?”孙孝被陈菩一脚踹的跌坐在地上,颇有些无奈的摆了摆手:“属下哪敢想?”
“知道不敢想还想?”
“不想不想。”孙孝连忙垂下了头。
“说说吧,怎么就起不来了?”瞧着孙孝那副老老实实了的模样,陈菩满意点了点头,身子又靠回了罗汉床上。
他就在景园里,小公主的静心堂在外头,更是他在窗前一探头便能看到的地方,但陈菩懒得过去。
苏州的破天气,十天九天雨弥漫,外面忒潮了,还要走路,去见个不想见的小孩儿,没意思。
“那咱也不知道怎么就起不来了,反正就是起不来了,在外厅叫也没人应,公主的闺房,属下也不敢进去啊。”孙孝回道。
“?”
“扯糊涂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陈菩听了个云里雾里,干脆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侧目看了看窗外的静心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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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存心的
李笑笑脖颈上的伤本就没好好处理,昨日落水又着了凉,晚间送来的饭食放在桌子上,纹丝未动。
陈菩立在静心堂蹙了蹙眉,大步便迈进了花鸟屏风后,李笑笑的闺房中。
小公主身上还是昨日那件寝衣,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只小手无力的垂在拔步床边,手上还搭着昨日他扔给她擦发的布帕,好像一宿未曾动过。
陈菩俯身将手落到了李笑笑滚烫的脸颊上,阴柔眉头间蒙上一层浓重的阴翳。
“公主。”陈菩拍了拍李笑笑的脸颊。
“祖母...”
李笑笑烧的晕晕乎乎的,只觉得脸颊上那只大掌尚且有些凉意,蹭着小脸枕到了陈菩的掌心摩挲着。
“李笑笑。”小公主的脸颊软的像块软酪似的,陈菩掌心一热,原本就俯着的身子又低了低,凑近看着李笑笑眉间那点朱砂:“醒醒。”
“祖母...”
陈菩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上,凑的这样近,李笑笑也没有任何抗拒的反应,只是迷迷糊糊的唤着祖母。
“孙孝,去叫大夫。”陈菩将手抽了出来,径直迈出了李笑笑的闺房。
“得嘞。”孙孝在外面候着,见陈菩一脸凝重的走出来,立马飞出了静心堂。
瞧着孙孝那疾步如飞的模样,陈菩抿了抿唇,指尖的菩提串子忽然磨的直响。
“祖母,我要祖母,不要杀祖母!”
陈菩出来一会儿,李笑笑却觉出脸上的手没有了,惊愕着从榻上坐起来,双手伸在半空中胡乱抓着,一双无神的眼中满是惊慌,好像陷入了噩梦虚魇。
陈菩闻声便又走了进去,看着那小公主神游一样坐在床上,薄唇忽的勾起一抹冷厉的讥笑。
“哭。”
“李笑笑,快哭。”陈菩有些恶趣味。
“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