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的公主(199)
李显是从不到他这处的, 柳长溪也觉得奇怪,不过他也不担心着守卫森严的慎王府里能有什么人进来。
他慢悠悠的将背上装满草药的背篓放下,而后将里面的一株株带着雪的草药晒在阳光下, 方才起身进乐竹屋里。
李笑笑早在竹屋里, 原本想喝一盏茶,阿雯温了茶壶中的水之后倒给李笑笑, 李笑笑才觉出这里头的是糖水的。
男子汉大抵都是不爱吃甜的, 尝出柳长溪别院里的水是甜的,李笑笑也对这位徐医师带来的小柳医师有了几分好奇。
柳长溪进了竹屋便将手摁倒了门口背着的盆里, 净手之后方才转过身,看着厅里一边一个跟着伺候侍女的李笑笑,步子微滞了下。
“柳先生年好。”李笑笑也发觉了柳长溪再看她, 微微朝他颔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六公主年好。”柳长溪此来便是受徐医师之托来的,虽然之前没见过李笑笑,但观着面前小公主苍白的面色,柳长溪哂笑了声, 也同样对李笑笑到了省好。
说罢,他将手中被手上冷水沾湿的手帕叠好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缓缓走到了李笑笑身边,从袖中掏出一块洁白方帕:“手放上来。”
“...”李笑笑也知道柳长溪是什么意思,不过见人如此行云流水,她愣了下,方才抬腕上来:“我身体里有阿芙蓉。”
“今日食过。”医者最怕讳疾忌医,小公主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柳长溪也免废了些功夫,知道她脸色苍白的原由,柳长溪干脆连脉搏都不把,坐到了李笑笑身边:“公主知道自己有病,想必自己不会沾染那个东西。”
“所以公主寻在下,是想知晓寿数?”
柳长溪说着,余光瞥见自己青衣上被雪水沾湿,沾上了些许泥土的袖子,微蹙了蹙眉。
“柳医师很聪明。”李笑笑并没否认柳长溪的话,她静坐在柳长溪面前,觉出柳长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未有丝毫犹豫的问道:“我想必是戒不掉阿芙蓉的,所以才想问过寿数。”
“从前徐医师不会与我说这些,但我希望小柳医师能告诉我。”
“徐医师都不会说的事情,公主何必再问呢?”小公主分明生了略微狡猾的相貌,却摆出一副诚恳可怜的模样,柳长溪鼻间轻轻喷薄出一口气,端详着李笑笑,朗声笑道:“人的寿数长短,说不明是天决定,但凡事有因果,能不能活,能活多久,还要看公主您自己。”
“您愿意活,戒了阿芙蓉,在下便有药可医。”
柳长溪说罢,便从李笑笑身侧站起身来,缓缓走出了竹屋,继续去摆弄自己那些雪里。
原是想在柳长溪这儿问出个什么,不过这人过于桀骜,李笑笑心知柳长溪大抵是不会说的,干脆也未在竹屋里逗留。
吉福搀扶着李笑笑离开了柳长溪的竹屋,慢慢走在慎王府的宽道上,一双水灵的杏眼偏着看向李笑笑。
她心里有话,却不知道该不该问,但吉福从来是个收不住嘴的,闷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公主问柳医师这种问题是为什么?”
“啊?”李笑笑听出了吉福语调中带着的沙哑,她轻轻嘤咛了声,而后脚下步子也满了下了。
昨日年节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然而第二日打起晴天,砖道上的雪经奴婢们打扫,堆压在道路两侧,朝阳的那方已经融化的差不对,只阴凉的那侧还有积雪。
李笑笑便走在这阴翳中,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积雪沾湿了暖绒绒的履靴,透进里面来时有些冰凉,李笑笑微微打了个颤,而后停驻脚步,将目光仰向了朝日的方向。
她其实很怕光,过于灼热的光照下来她的眼睛会疼,所以她总是下意识的避光。
也总是会记得,她是与别人不同的。
“吉福,逃是逃不掉的,就如同我要进宫里来走着一遭。”
“也是逃不掉。”李笑笑说完,朝向日光的头也缓缓垂下来,她沿着宽阔的砖道继续走,脚下仍踩着厚厚的积雪:“钦天监有位高僧,听说他出自洞庭,有渡化众生的功德,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不是就说过了嘛?”
“我是天生的灾星厄命,他说的话大抵是不会错的,所以我能活到如今,已经够了。”
李笑笑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吉福的眼眶因着李笑笑的话有些湿润,她很想反驳她,可映着斜阳,吉福看着朱红墙角下小公主那单薄的身影,心里竞也升起了一种恐慌。
那是即便有厚重暖和的兔绒披风裹身,也遮盖不住的单薄消瘦。
没有人会比吉福这个自幼陪在小公主身边的人更清楚她了,她知道李笑笑的每个极寒冬日都很难熬,更知道她有时会因为过于纤瘦而喘不过气起来。
但她从来未曾因着这些而放弃过什么,她其实吃的并不多,但在沈家亲长面前,总会尽量多用两口餐食,连同那苦的让人
鼻子发酸的苦药,她也是可以眉头都不皱的饮下去的。
实属不该,这一切或许可以出现在桥边村落的贫苦渔女身上,也可以出现在食不果腹的乞丐身上,但绝不应该出现在李笑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