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的公主(201)
江照月这胎是去岁夏末怀上的, 计算着日子,也要下个月分娩, 但就今日, 这位禁庭之内唯一一位身怀有孕的贵妃在自己宫里头好好呆着,便忽的小产了。
景阳宫里乱成了一团, 侍女内宦们进出脚下都踩着风。
连亭是被捆了手,带进景阳宫的。
后妃的寝宫张诃也不敢跟进去,侧目看了眼李笑笑身侧的吉福, 只将袖里藏着的短刀揣进了吉福手里,便背过了身子,守在了宫门外。
吉福没带过这么凶煞的利器,她原本想拒绝了张诃,抬眸看着景阳宫内那个身着明黄, 大腹便便,一脸焦灼,黑发间染上几寸灰白的中年男人。
那是自家公主的生身父亲才对,可吉福就是觉得这位天子忝居高位,一点都不好。
她说不清这种打心眼里生出来的偏见是为何,忽的就握的紧那把匕首,跟上了李笑笑。
“江贵妃如何就难产了?前些日子不是好好的?”
景阳宫慌乱,李笑笑听着耳边嘈杂错乱的脚步声,两道弯眉蹙了下。
江照月害她,此事不可原谅,但祸不及子女亲人,她腹中的孩子也算是她的皇弟。
说一点不担心是假的。
连亭闻声,脚下的步子顿了下,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沉默了一会儿,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她憋了一眼前庭立着的那个明黄龙袍的男人,只道:“公主随奴从偏殿进吧,到了里面,我家娘娘自会与您交代。”
“张先生不在,我与公主一同吧。”吉福打量着这些手忙脚乱的侍女内宦,也不放心李笑笑一个人,伸手拉住了小公主隐在兔绒披风下的小手,随着连亭进了偏殿。
这件兔绒披风,虽与昨日雪夜她穿的那件狐裘单薄,却是暖和的出奇。
披风是泛着暖黄的浅白,上头绣着一只完整的青鸟,这只青鸟出自顺天顺应斋里的最有名的绣娘之手,浅白在这披着雪的宫院中有些不显眼,那高飞的青鸟便如同活物,乍一看好似从披风上腾空而飞起。
撑着一个单薄的影子入了偏殿。
她们走的已经极为隐蔽,但因为这只流光溢彩,栩栩如生的青鸟,还是在略有些年迈的献帝余光中留下了重彩。
他仰目追上李笑笑单薄的身影,好似忽的见到了那个使他又爱又恨的沈万岚。
沈万岚是从来不肯入他梦中的,因而献帝也不相信自己是在梦里,他揉了揉眼睛,开始思索出现在这景阳宫重的到底是自己的哪位爱妃。
可思来想去,竟也记不起来到底是谁。
献帝仓皇的想追上
去,寝殿之中那惨烈又低沉的女子嘶叫却将他叫醒,提醒了他这样的举动太不合时宜。
江照月..
这个人是沈万岚曾经视作亲妹的人,他年少之际虽混蛋的欺负过她,可自沈万岚死后,他宠她,封她做贵妃,做仅次于楚希然的存在,从不曾薄待过她,也从没因为别的女人而亏待她。
献帝并没有追上去,他沉下气来,看了看身侧陪着的张公公:“陈菩呢?”
“厂公这会儿该在司礼监,听说近日里来八方馆有些不大太平。”张公公掐着极细的嗓音说道。
八方馆原本只住着图蒙哈赤,现今柱州的小知府来了,也自然而然的住到了那里,这两个异族的小殿下,皆是古怪的性情,到了一起去怕是要闹的不可开交,偏现在的大宋那个都得罪不起,但又不能任由两方在大宋的地盘上这样闹下去,只能委人去协调。
陈菩近来好似都在操心这些事情,除却上次为那位六公主求一座公主府,便鲜少进宫了。
钦天监的那些药丸照送不误,因而献帝对于陈菩在不在内宫并不在意,只是想到方才那道纤瘦脆弱的身影,献帝觉得心痒痒,对着张公公道:“让他先将手上的事儿放放,把各宫妃嫔的名列户籍给朕弄一份出来,朕总觉得忽略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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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李笑笑跟着连亭入了偏殿,耳边便听到了江照月在产床上低沉的挣扎与嘶鸣。
这声音中似乎包含着极深的痛苦,但又压抑着不肯发作出来,李笑笑听得心中憋闷,跟着连亭入了正殿,闻见那浓重的血腥气息,娇俏的鼻尖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被呛了一下。
倒也不是被血呛到的,而是闻出了这血之中,那股怪异的花香。
这种异香的浓重程度酷似阿芙蓉,但那后调那股子冷意又让李笑笑觉得熟悉。
“吉福...”知道里头是个待产的妇人,恐怕对自己造不成什么伤害,可是问道那股子香味的时候,李笑笑竟猛地愣在了原地。
她将被吉福牵着的手抽出来,将自己胳膊上的衣袖往上卷了卷,而后将手臂停在自己的鼻尖,用力嗅了嗅。
“怎么了?”瞧着小公主奇怪的举动,吉福顺着小公主半截皙白的玉臂上看了眼。
她家公主生的实在娇气,一截玉臂上便是用力掐捏一下,都会留下点子什么,吉福自然也看到了李笑笑手臂上那类似于用力抓握过久而留下的痕迹,连忙将她手压下来,袖子卷下来:“您别冷到了。”
那些痕迹她看了都觉得脸红,也不知道那个奸宦到底都对公主做了点什么。
“江娘娘的血..和我身上是一个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