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剑与孤灯(118)
愫愫猛然睁眼起身,心不受控制地狂跳。外头不知何时已经亮了,隐约能听见马蹄声。她坐在床上,用了许久才压下那股异样的情绪。
她已经许久未曾梦到过沈缱了。
连多久都要忘了。
人们常说,梦里的人都是将要被遗忘的人,许是她要将沈缱忘了吧。想到这里,这些年尘封的郁气统统涌了上来。
手里的木簪子首当其冲,悲惨地被折成了两截。
愫愫恨恨不已。忘了好,省得再想,不就是不出现么,有本事藏一辈子,最好她死了都别让再看到他!
这股子郁气一直持续到城门口,月玲不敢说话,景原也不敢说话,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自觉坐得离愫愫远远的。
倒不是害怕别的,只是担心一会儿血溅到自己身上。
愫愫抽出剑,手已抓住了马车横木。
马车缓缓停在城门前。
几人在马车中正等着守城兵来盘问,却突然听到马夫一声惊呼。
“城门开了!”
愫愫一剑挑开车帘,纵目望去,只见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纵目望去,看不见一个守城的士兵,眼前只有一片宽广的坦途和两侧一片苍翠的生机。
这般轻易就能出去,让月玲不得不多想,她环顾四周,警惕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地方莫非有人设了埋伏?”
“先走吧。”愫愫对马夫道。
马车继续前行,完好无虞地穿过了城门,将都城抛至身后。直到月家的车马全都过了城门,月玲才吩咐停下。
“就这么放我们出去……这些守城兵莫非是脑子坏了不成?”虽说对她而言是件好事,但昨日他们狮子大开口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说的。再者,就算是突然悔悟了也该从侧门放她们出去,如此大张旗鼓,真不怕方家砍了他们的脑袋?
饶是月玲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们这番做法的缘由。
“先走吧。”愫愫放下车帘,淡淡说道。虽然不知道霍琰为何要放她们走,但这对月家而言是件好事。
她从怀里拿出令牌,毫无留恋扔出窗子。
两不相欠。
城楼上,霍琰望着远处的车马,久久不曾回神。手下将令牌呈给他,问道:“大人为何不将赵姑娘拦下来,反倒将她放出去?”
“我要她亲自回来。”
“若是赵姑娘不回来呢?”
霍琰瞥了他一眼,冷淡道:“断无可能。”
手下立刻低下头,心虚地从霍琰的视线中移走了。
“那……和亲的事又该如何?”
他微微侧过头,冷淡又漠然,“不是还有一个公主么。”
只说是公主,又未曾指名道姓。至于和亲的是谁……
无人在意。
霍琰收回目光,走下了城楼,很快消失在清晨的浅雾之中。
马车一路南行,行过瞿峦山脉,终于看不见都城了。途中稍作停留片刻,又继续往南走。终于赶在日头落山之前到达了歧城驿站。
驿卒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牵过马去,又有一鬓角斑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出来,领着她们去传舍休息。一路上舟车劳顿,众人都已困乏难耐,一挨着床就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翌日天刚蒙蒙亮,就听月家侍卫匆匆忙忙地上来禀告,说昨夜有狼闯入,不仅伤了两匹马,还衔走了行路所备的熟干肉。
月玲眉心微拢,在长廊下徘徊片刻,渐渐琢磨出几分不对劲。
这歧城到底也是个富庶之地,平日里往来车马,过路行人不在少数,狼怕人,该避着人走。况且此地地势平旷,四周无高山掩护,也并非狼群集之地。
“可有人受伤?”
“倒是没有,大家都在屋里睡着。看守的只是交班前去了趟茅房,哪知道遭了狼。”
“那便备好车马,我们继续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世道混乱,只要没有伤了她的人,一切都好说。
侍卫脸色瞬间难看,“坏就坏在这儿,在下刚去问了驿卒,前些日子这里刚来了一群打劫的,将这驿站里里外外搜刮得干干净净,别说是两匹马,就是半匹都找不出来。”
月玲声音提高几分,问道:“那歧城里头,可去打听过了?”
“在下刚派人去打听,人还未回来。”
她敲了敲茶盖,嘱咐道:“让他一回来便来见我。”他们这城出得就颇为离奇,指不定有追兵在后头。昨日就该去庙里烧柱香,去去晦气再动身。
……
愫愫刚练完剑回来,见月玲面色不虞,便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月玲将方才的事将给她听,末了重重叹了口气,“若是买不到马匹,怕是要出大事。”如今战事焦灼,大周的兵马不知何时就会攻陷都城,到那时天下大乱,要想平安无虞回到岳州更是难上加难。
愫愫目露深思,“这地方……不该有狼才对。”
“谁说不是,到底是狼还是披着狼皮的人,谁说得清楚。”她侧过身,双臂支在栏杆边上,遥遥往远处望着。
她早就预料到这趟路不会太平静,这才第二日,便出了岔子。
视线不远,有个东西动了下。
“什么人?”愫愫眼眸微敛,长剑出鞘。
树后走出来一个哆哆嗦嗦的人影,他手里捧着个陶罐,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干什么的?”
他两股战战缩着脖颈,连头都不敢抬,跟个鹁鸪似的。
“小的,小的是给驿站打杂的,正要给客人送酒去。”
“送酒?”月玲嗤笑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儿?这驿站我让人查探过,就我们几个人,你给谁送酒?给鬼送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