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剑与孤灯(18)
但见有人进来,众人不约而同停了手中的活计,纷纷将视线聚集于此,神情或困惑或惊讶。
一位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杵在木柱旁,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刚刚敲钟的,是你?”
“是我。”
一位腰缠软鞭的紫衣女子皱了皱眉:“哪儿来的丫头片子,这钟也是你能敲的?赶快回去,这地方可不是你能来的!”
彪形大汉朝她一抬手:“慢着。”
他眯了眯眼,眼神露出几丝凶残的匪气。信手微旋,斩地的大刀瞬间撑开竹鞘。他扛起大刀,徐徐朝愫愫走来。
“停云楼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说,你来做什么!若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爷我今日就拿你的骨头给我这把古刀开刃!”
“我来找一个人……”
“哎呦!”
愫愫话还未说完,对面那大汉突然哀嚎了一声,捂着脑袋直吸气。
“谁打我?!”
一颗硕大的枇杷滚了几圈,停在愫愫脚边。枇杷瘪下去失了形状,但看那大汉捂着头龇牙咧嘴的模样,说不清到底谁伤得更重一些。
而出手的人,手里还在有条不紊剥着枇杷,时不时往对面孩子嘴里喂上一颗。
“李三刀,做什么吓唬人家小姑娘,还开刃,开你个头,谁不知道你那把破铜烂铁用了几十年了!”
众人立刻笑了。
“三刀,听到没,你媳妇都发话了!”
戏谑的语调,嘲笑的口气,空气中立刻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等一群人笑完,终于又有人问愫愫。
“姑娘,你今天敲了两声钟,想必也知道我们停云楼的规矩。说吧,你要找谁?”
“韦见愁。”
楼内一静。
紫衣女子和善一笑,回答道:“见愁今日凌晨才回,姑娘若是想见他,还是择日再来吧。”
那彪形大汉见她不是来挑事的,顷刻间已换了一幅表情,笑嘻嘻道:“见愁兄行走江湖,出手见血,姑娘若是不为人性命而来,找我们也未尝不可。”
“别听他胡诌。”李三刀的媳妇呸了声,抱起孩子,匀出手指了指楼上,“韦见愁住在三楼,姑娘你若真想见,便自己去找罢。”
“多谢。”
愫愫谢过后,便登木梯上楼。
“伍四娘,你这不是难为人家么,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儿找得到韦见愁。”
“为何找不到?”伍四娘从脑后抽了根簪子搔头,眼神往上一瞥,嗤了声,“不就在那儿么,难不成还长脚了?”
愫愫只来过一次停云楼,找的也是同一个人。待她再来之时,停云楼已成了废墟。上一世她花了许多功夫找他,却不知灯下黑的道理。她想找的人,其实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二楼之上,一方石墙迎面峭立,上无顶,下无底,整个墙体仿佛是凭空悬在天上。石墙高约三丈,厚度不知,只见上书“停云壁”三个大字。
愫愫知道,这里便是二楼入口。
地方是找到了,可如何进去找人,又成了一道难题。
停云楼一楼一关,关关相扣,环环相接。要想进入二楼,当务之急便是要将这石壁搬开。
她搬不动,但是她还记得上辈子有个叫徐玑的人,破了停云楼机关后写了本书,书中记载了各机关所在以及解法。
她闲来无事翻过一次,记忆久远,只记得“停云壁”的解法有三,复杂的她已记不住了,唯独记得这石壁所用的石头似乎见不得火。
遇火即崩解。
半刻过后,只听轰隆隆的几声巨响,整个楼体为之一震。
顶楼二人放下酒杯。
柳刃眉头皱得几乎连为一体:“石头又倒了?”
段浮白右手背在颈后,悠然举杯:“倒了就倒了,反正不归我修。听说阁主快回来了,若他看到了,当心罚你们扫楼。”
柳刃却气极。
修机关的还不是只有他这个冤大头!
“这机关究竟是谁想出来的,这么大动静,真该让他尝尝我朴刀的味道!”
第11章 少女
◎韦见愁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求而不得,念而无望,◎
韦见愁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求而不得,念而无望,便会有梦。
但在刀光剑影中行走的人,连片刻的小憩都是奢望,何提安枕于室痛快做梦。
今日却难得梦酣。
梦里没有兵刃相接溅起的血雨,也没有将死之人的诅咒,谩骂……
罕有的安宁。
安宁到记忆中的大火嚣然燃起的时候,生出的是恍如隔世的茫然。他甚至想,便让这场大火吞噬掉也无妨,死了便死了罢,他背了太多了罪孽,早到了该下去偿还的时候。
“轰隆。”
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韦见愁睁开眼,头却未动,翻了个身继续睡。
门口的机关生了锈,外头的人十个有八个打不开。
一不做二不休烧了机关,是阁主的做派。
但好梦不长,门前隐约传来动静,他一睁眼,正巧看见惊扰自己好梦的“凶手”破了墙纸,朝他砸来。
虚手一握,竟是一颗石子。
始作俑者还未察觉这颗石子失了准头不见踪影,仍还在朝门上扔。
这等笨拙的手法,难得地引起了韦见愁的兴致。
愫愫一连扔了四五颗石子才停手,等了片刻,却迟迟不见门内传来任何声响,疑窦顿生。
韦见愁向来踪迹难寻,难道今日他不在停云楼?
楼下的视线总是时有时无扫过此处,愫愫心知停云楼到底不能久待,正欲留封信走,门却先一步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