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剑与孤灯(28)
愫愫立刻反手捂住她的嘴。
“别说话。”
伊葭立刻闭上嘴。
这院子底下与上面大不相同,从此处望去,烛火次第燃烧,漫无边际延伸至黑暗深处。
愫愫伸出一只手,扶她起来,伊葭正要起来,却忽然变了脸色。
“我,我起不来了。”
地上垫的稻草只有薄薄的一层,伊葭摔下来的时候不慎崴了脚。屋漏偏逢连夜雨,愫愫正欲查看她的脚伤,却听见远远传来模糊的交谈声。
有人来了!
伊葭额头直冒冷汗,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她推了推她,压低声音道:“赵姑娘,莫管我,你先走。”
她们二人如今被困此处,进退两难,须得有人先作牺牲,才有逃出一人的可能。
现如今她又摔了腿,再好不过。
伊葭直起身,强忍疼痛道:“你往那边走,我将他们引到此处来。”
“嘘。”愫愫伸手拭去她额头汗水,“疼可忍得住?”
“不,不疼的。”伊葭嗫嚅着回道。
额头的冷汗都浸湿了头发,疼痛分明已锥心刺骨。
愫愫一眼看出她言不由衷,环视一圈,视线定在不远处的木桶上。
前脚刚躲进去,后脚桶外便传来了动静。
“奇怪,这顶上的木板何时掉了?”
“该不是有人进来了吧?”
“去看看!”
……
借着木桶缝隙间透进的烛光,愫愫观察着两人的举动。
来者一身黑衣,黑布罩脸,看不清面容,但观其举止装束,大抵是两个练家子。
两人先是查看了一下摔下来的木板,又飞身上去探查了一番。
伊葭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两人动向。
她脸紧贴着愫愫手臂,距离之近,连她因紧张而灼热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愫愫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桶外两人找了许久,似乎并未察觉有人的行踪,其中一人不确定道:“许是是外面下雨,将这两块木冲了下来?”
“早就说了,这地方破得很,总有一天要出事!”他不耐烦踢了一脚地上的木板,啐道:“这几块木板顶个屁用,官府迟早要闻着味儿摸过来!”
“能忍一时便是一时,再过几日,在地下当耗子的日子便要到头了……”
“这地底下一不见日月,二不辨春秋,鬼知道几时才能出去!”
交谈声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即使过了许久还能隐约可闻。愫愫松开手,伊葭的目光仍如适才一般,透过木桶缝牢牢锁视着烛火尽头两人消失的方向,沉浸于恐慌中迟迟未回过神。
待声音消弭,愫愫才爬出木桶。
她回头对伊葭道:“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找出口。”
“可是……”伊葭有些犹豫,伸手正欲拉住她,下一瞬,愫愫举起盖顶盖了上去。
愫愫躲在木桶后往前望去。
地底随处可见的密道,有的高两三丈,有的却矮到仅供一人可过。愫愫紧跟在方才那两人之后,入了这深不见底的迷宫。
地道虽如树根一般盘根错节,但好在阒无一人,那两个黑衣人也并未发现她的踪迹。
愈往前走,烛火愈亮,火焰平稳,此为无风之兆。
前方或许有一处更旷大的地方。
正在她犹豫是否要往前走的时候,右侧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隆声。愫愫贴在洞壁上听了片刻。
听声音像是锁链碰撞地面,因为声响撞击洞壁,从而放大了摩擦。
似乎有人关在那。
愫愫徘徊片刻,最终还是循着声音走入那条地道。
能够在地下建造如此庞大的地宫却不为人所知,足以见得此人的不简单。也许那些不知所踪的女子,便是被人关在了此处。
不知出于何故,这条洞穴愈往前行,洞口便愈窄,洞壁似乎也比来时的洞壁光滑许多。
愫愫伸手一摸,双指捏住粉末轻轻嗅了嗅,有股浓郁的松花蛋的气味,闻着味儿似乎是石灰粉。
她回过身,气味很快消失不见。
灯火幽微,不过几丈远。她仿佛是误入桃花源的渔人,长久的黑暗之后,眼前瞬间柳暗花明。
只见无数灯烛倒悬于半空之上,迎头罩下一面硕大的铜镜,将光明万千汇于一体,辉光洞彻,黑暗无处遁形。
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墙上洞窟里镶嵌的棺材。密密麻麻,重重叠叠一层又一层。
里头装的,不是珠玉翡翠,就是金灿灿的黄金。
视线下移,在数不胜数的财宝之下,她终于看到了方才声音的来源。
那人被五花大绑捆在石柱上,手腕脚腕各自拴了四条铁链,他一动,铁链便摩擦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愫愫抬头看向头顶的铜镜。
平滑的镜面上,倒映出一张扭曲的脸。
普天之下,能对着满墙金银财宝哭丧着脸的,他或许是头一个。
不愧是朗州第一金银漏之名。
·
洞中不分春秋,不辨日夜的又何止一人。
陈仲胥脑袋无力垂在一边,嘴里时不时呻吟出声。
“来人啊……来人啊……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七日了,在这个晃得睁不开眼的地方已经待了七日了!他是爱赌,是爱钱,但谁禁得住头顶还有个铜镜明晃晃地照啊?!
他是人,又不是妖,要什么照妖镜!
天杀的,有朝一日等他出去,非要拆了这地道,填了这地宫不可!谁也拦不住他!
不过眼前,却有一件不得不为的事,暂且比这重要。
于是乎,他清清嗓子,又开始拖长声调有气无力地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