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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剑与孤灯(33)

作者: 锦翘 阅读记录

沈缱不卑不亢道:“陈大人说笑,晚辈只知道,家父已去世多年,若您不信,大可去下头问问。”

“哼,牙尖嘴利!”陈弼看着他的目光,就好像看着一个死人,“你父亲当年盗走的那块玉,定在你身上,识相的,便老老实实给我交出来。你若不给,便别怪我心狠手辣。”

少年虽一身粗布麻衣,仿若洗尽铅霜的修竹,气质冷冽而神色从容,半分不输于锦衣着身的陈弼。

只听他淡声道:“我若不交,陈大人莫非也要仿照云水间,将我烧死在这里?”

“你果然知道。”

陈弼神色总算有了些许异样,与此同时,心底浮现出几丝不安。

莫非沈见月的命有九条命不成,连水云间的大火都没有将他烧死?!

他的视线在沈缱身上上下逡巡,见他神态越镇定,心中便越怀疑。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惊恐。

他和沈见月朝夕相处了二十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本事。手无寸铁也能不声不响置人于死地,甚至能在梅庄那场大火中全身而退。如若沈见月还活着,他动了沈缱,必会来寻仇。

不对,沈见月定然死了!是,他断不可能还活着。

陈弼恍然想起什么,心中一定。沈见月如果没死,都城必会传出风声。依荀家秉性,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而他的探子并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想来荀家那边,也料定他死了。

“你该不会还等着沈见月来救你吧?”他自信地笑着,“劝你死了这条心。水云间烛天的大火早就将他烧成了灰,连尸骨都寻不到。”

沈缱面容疏冷,眼神中看不见一丝情绪波动,全然将陈弼的话当作的空气。

“我父亲,早就死了。”

死在开皇五年的隆冬,梅花正盛的时候。

陈弼只当他油盐不进,几番话下来,耐心已被消磨殆尽。来朗州之前,他也曾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字的人物,手中人命无数。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书生,实在易如反掌。

既然敢杀沈见月,多杀一个又何妨?

他抽刀出鞘,刀刃正对着沈缱胸口。

“我的刀已经三年未见血,我不介意拿你开刃。”

话说间,忽然听着外头传来一声巨响。

弥漫的灰尘之间,愫愫拖着一把比她人还高的长刀,死死盯着陈弼。

“老不死的,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第19章 酒香

◎这是重生以来,愫愫第一次失去理智。

她可以离他很远,……◎

这是重生以来,愫愫第一次失去理智。

她可以离他很远,也可以克制着不去见他,但却不能容许有人要对他不利。

更别说陈弼这老匹夫。

陈弼被这巨响震得后退半步,但看不过愫愫是个孤零零女子,立时呵斥道:你是何人?竟敢闯我陈家的宅院!”

江湖上多是隐秘的高手,能够只身一人找到他这院子的,更是屈指可数。陈弼知晓他得罪了太多人,许是有人寻仇。惊骇之余,心底也暗暗揣度着愫愫的来意。

愫愫心知此地不能久留,扫了一眼周围,突然从背后摸出一根竹筒。她右手一拔,用力掷向陈弼了,孔隙里嘶嘶喷出阵阵刺鼻的白烟,须臾间弥漫了整间院子。

“自然是取你命的人!”

狠话一放完,愫愫拉着沈缱的手就往外跑。

侍卫忙护住人:“大人,有毒!”

陈弼哪顾得上去追人,急忙低身捂住鼻子。但一看见烟雾中匆匆而去的两人,陈弼立刻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顿时火冒三丈。

指着门气急败坏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追啊!”

愫愫拉着沈缱往河边走,这是她来时的路。

这院子三面环绕着绵延不绝的山脉,一面是波涛汹涌的河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朗州城足有二十里地。如此绝境,也只有陈弼这做贼心虚的老匹夫能想得出来。

眼前却有一桩更着急解决的事。

昨夜朗州一夜骤雨,水大浪急,她来时念着沈缱安危,来不及寻找用来拴小舟的树,只将小舟系在岸边蒲草上。蒲草易折,若浪大,小舟可能会被冲走。

两人来到河岸,愫愫虽心有预料,但看见空荡荡的河面,心还是沉了下去。

背后已经传来动静,陈弼的手下很快就会追上来。愫愫心一横,看向她牵着的少年。

“沈缱,你可会爬树?”

少年迟疑地点点头:“会……一点。”

他话音一落,愫愫当即拉着人往山上跑去。

此山为武陵山余脉,山势不高,抄小路爬山倒是容易。但他们是逃难,自然不能光明正大抄小路。

沈缱任她牵着,顺从得仿佛失去了一切该有的判断。

愫愫站在岔路口思忖片刻,终于选了小路——旁边的一片杂树林。

可谁知,树林尽头,却是陡崖。

悬崖虽看上去不高,但底下却是奔涌湍急的祁雾河,跳下去摔不死也得淹死。

树林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急迫之下,愫愫看着身旁的人影。沈缱仍旧安安静静的,任由她攥着手腕。

愫愫承认,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醉翁之意不在酒。

少女的声音带了些调笑的意味。

“沈缱,如若我今日要带你将面前这悬崖跳了,你可愿意?”

少年的耳朵红了个透彻,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透明。即使如此,他也未曾挣脱过她的手。

微风过松林,少年的声音轻而悠远。

“愿意。”

他的一切都是赵姑娘的,包括他如草芥般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