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剑与孤灯(51)
“让大人放心,这些米粮都是多出来的,不会少了我们吃的!”
见到这一幕,年轻官吏擦擦眼泪,忙道:“多谢各位,多谢各位!”
正门已经堵满了从朗州各处来的百姓,愫愫从侧门进了官府。
府中空荡无人,连前几日那看粮仓的老伯也不见了影子。不过几日,这里什么都未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多年未来,愫愫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找爹爹住的院子。
这里是府邸最里,被几间存放文书的屋子环绕着。仲秋时节,院中的枫叶渐红,仿佛染上了丝丝血意。
愫愫踩上落叶,唤了一声,却无人回答。她正要走,却闻到一丝酒气。
瑟瑟秋风中,一声碎裂之音。
愫愫循着声音过去,只见一人醉倒在院子角落,脚边堆满了空酒坛子。
是她的爹爹。
“愫愫来了。”赵玄言抬起朦胧的双眼,撑着墙角跌跌撞撞站起来,晃悠这走了几步,却又跌了下去。
愫愫将他扶到桌边,从屋内端来一碗水给他解酒。刚将碗放下,便听见他轻声道:“愫愫,爹爹想你娘了。”
说完,他又自顾自笑道:“圆圆若是看见爹爹,又该要数落我喝酒了……也不知,她在那边一个人孤不孤单,有没有想我们。但是,爹爹想她,很想……”
她糊里糊涂说着醉话,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愫愫起身往外走:“我去将铺子当了。”
赵玄言拉住她的衣袖,轻轻摇摇头,“愫愫,罢了,不够的,勿要再去了。”
“为何?”愫愫不解,“今日官府门前来的全是挑着粮的百姓,万一能凑出来呢?”
一人虽少,但朗州几万百姓,也能凑不少。若是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也能蒙混过去。
“不够的,愫愫,他们要的,从来不是朗州的财税。你可还记得,那个‘日’字?”
愫愫攥紧双手,沉声道:“是荀家。”
赵玄言摸了摸她的头发,长叹道:“此番是爹爹不自量力,竟妄想以一己之力扳倒荀家。是爹爹不好,害了愫愫。”
他以为单凭他一人,就能对抗朝堂的污浊。他以为满怀着忧国之赤诚,陛下就能听得进去他的谏言。
是他太过天真,在朗州做官太久,早已忘却了官场的凶险和污浊。
朝堂太小,容不下一个说真话的人。
第30章 离开
◎百姓挑来的米粮,除却照赋税应当收取的,赵玄言派人尽数归还。
◎
百姓挑来的米粮,除却照赋税应当收取的,赵玄言派人尽数归还。
而朝中文书也随之而下:贬儋州通判,永不返京。
都城,荀辜适才回朝述职,便于荀家门口遇上了荀喻马车。
荀辜是荀家二房庶子,因生母早逝,年幼时抱至荀喻嫡妻膝下。荀辜行事与荀喻颇为相似,因而深得荀喻之心。
几番寒暄,两人聊起朗州的事。
“父亲,我此番前去朗州,发现一件事。”
“哦?谁的事?”
“谢朝蕴。”
荀喻眼眯了眯,露出几分兴味。
“怎么,他又去查当年的事了?”
“他派人找过陈弼,应当是为此事而去。”荀辜想起什么,又犹豫道:“当年先皇之死,莫非……”
“就算他找出玉玺又如何?这大诏还是当年的大诏,萧家可不是原来的萧家了。”他笑笑,似感慨又似嘲讽。“想不到堂堂谢家,竟养出谢朝蕴这样一个痴儿。”
“还有一事。”荀辜继续道:“谢朝蕴在朗州半月,并未居住在客栈里。”
他顿了顿,抬眼道:“而是居住在一女子院中。我派人打探过,此女正是朗州太守之女,赵愫愫。”
“这倒是新奇。”荀喻拨动手中佛珠,沉思片刻。
“父亲,您觉得,是那女子的意思,还是朗州太守的意思?”
“不论如何,这赵家与谢家必脱不开干系。听说,过几日方怀之要去朗州赴任?你前去提点提点。他谢朝蕴要坏我谋划,便别怪我心狠手辣……”
“是。”
*
深秋的朗州,山河层林尽染,炽烈若熊熊山火。本该是温暖的意境,却因寒瑟的秋风,而带上了浓郁的萧索。
无人知晓寒冬何时将至,朗州城早已有卖炭人走街串巷叫卖。
听着那吆喝声逐渐远去,阿浮抬起头问:
“今年……我们还要买炭么……”
斯湫自然领会得了她言外之意,却也只是叹口气,道:“先缓缓,都听姑娘的。”
阿浮面容失落,“儋州那样远,听说还得渡海才能过去……你说,姑娘不会不带我们一起吧。”
“姑娘既然要去,便是一定会带上我们的。纵使不带,那便暗地里跟着便是。跟到了儋州,总不会遣我们回来。”
“这倒是。”阿浮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你看,这些陈设都换了新的。”
新来的太守尚未到任,官府门前却已由人粉饰过一遍了。赵玄言平生不爱做这明面功夫,但他心中知晓,此事只能经他之手。为的不是他的面子,而是朗州百姓的体面。
阿浮和斯湫坐在官府门口,望着已然撤换的牌匾,心中生出几丝不舍。
“也不知这新来的太守如何,希望是个好的,不然朗州百姓便要受苦了……”
官府内,赵玄言正收拾行囊。
按朝堂交接的文书,新太守明日便将到任。方怀之作为新的朗州太守,总管朗州一切大小事务。对于此人,赵玄言心中尚且抱有几分希冀,这也是重新粉饰官府内外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