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主犹豫:“小弟,不好吧?哪怕一声不说呢?李家都这么惨了……”
“姐,你得站队啊。你赶紧写了,让上头人知道你是哪儿的,他们再做什么也就多少会思量一二。你硬挺着不说话,上头以为你怀恨在心啊。”
顾家主可不是怀恨,她把一群混帐王八活剥了的心思都有,但这时候听敖昱这么说,立刻吓白了脸:“好好好!我写!我写!”
她捂着心口,只觉得心惊肉跳的:“我、我听你的,听你的。”
她回忆着自己和大儿子被关在自家大牢里的事情,日日夜夜都有被拷打的惨叫声传进来。只身子就有一掌长的大耗子,成群结队在她身上爬来爬去,她睡着了就去啃她的手指头和脚指头。
虽然最后是虚惊一场,可这也是她一辈子的梦魇,再不敢不听小弟的劝了。
整个安朗县,衙役几乎全灭,属吏只有一半完好无损,这一半还在归家后又病倒了一小半。其中甚至包括顾主簿,好像是他复职的路上,路过集市,正好敖昱带着人在收拾尸体。
独轮车上铺着稻草,冻硬了的尸首就跟冻硬了的猪一样,一具叠着一具摞起来。乌鸦在天上飞,还有几个衙役在追着野狗打杀。
幸亏天气冷,尸体没有腐烂,腐臭的味道也没有扩散,但也引来了些过冬时缺少食物的动物。乌鸦也罢了,毕竟鸟小力弱,且不会随便攻击人。可吃过人肉的野狗就危险了,有些野狗甚至会攻击小孩子。
顾主簿又见一只乌鸦落下来,去啄一具尸体的眼珠子,一旁的衙役赶紧驱赶。乌鸦跑了,眼珠却还是被啄出了眼眶,在尸体的脸上摇晃着。
顾主簿惨叫一声,当场便晕了过去,回去就发烧生病了。
还好,目前这情况,用得着他们这些文人的地方不多。
敖昱把他的兄弟们都拉扯出来了,上籍,成了衙役。这些人不懂衙役的规矩和作风,一身臭毛病,但只有一个好处——听话,穿上那身衙役的皮之后,一个比一个听话,敖昱让他们干什么,怎么干,这些人立刻就跟着他干,半点折扣都不会打。
除了收拾尸首外,衙役们还要到处敲锣打鼓张贴告示,安稳民心。
之前将军把收尸人抓起来的做派,将李家剩余的人吓到了,现在李家都不敢来认领尸体了。
毕竟李家是当地的大族,虽然这一下子被挖得够深,可还不至于全族死绝,尤其乡下还有李家人。
后来还是敖昱带着人去了一趟乡下,让李家人来搬尸首回去,棺材顾家包了。虽然这剩下的李家人,私下里必定是暗恨顾家人的,可当着面还是得哭着表感谢。毕竟他们还得在安朗县过日子。
难不成还要闹起来?黑皮可是披在人家身上了,大量的土地田契也在人家手里,找死吗?
真以为戏文里的告御状那么容易?别说京城,府城在东南西北这村儿里都没几个人知道的。一路上吃喝穿用,真能活着走到地方?
况且……主枝在村里的那点家财,都已经被其他人分了,吃到自己肚子里的才是“财”。这要是申冤,难道还要自家掏钱?那可是万万不成的。
李家一地的鲜血和人命,就像是砸进河里的石头,冒了几个水花就杳无消息了。
中间敖昱抱了个孩子回家。看着已经一岁多了,哭叫得有气无力。
这是李典史的曾孙辈,她亲娘抱着孩子回娘家省亲,因此逃过一劫。可李家已经彻底没了,那家里也不想让女儿守寡,这孩 子就砸在手里了。
敖昱若不托人找上门去,她就要被送去乡下给农人了,到时候是死是活也就不知道了。
李熊一案,李典史虽然没说什么,可也没落井下石。但这点恩情,还不够敖昱豁出命救他们一族的人命,何况,顾家主都没听敖昱的话。他是谁,能让敌对的李典史听他的?
孩子抱过来让小月亮看了一眼,他就又抱到隔壁去了。敖昱就说是恩人的孩子,收为义女。
之后,他又找房东,把左边的院子也租了下来。
也穿上皂衣的周勇私下里忍不住问了一声:“哥哥,你早知道咱们县——”
敖昱看着周勇笑了笑,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但意思很清楚了。
周勇打了个激灵,再不敢多问了。
情况算是彻底走上正常轨道,已经是过年时了,安朗县的新太爷还没上任,一切都是顾家主打理。
不过县里也没大事,生辰纲出事前,今年的赋税就已经送去了府城。之后将军来了一趟,血染县城。敖昱又带着人清理了一遍县里脏乱之处,整个县城彻底安生了。
可也太过安生了,还是顾家主去了一趟府城,拉来了几家商户,总算年前县城里方才有了些过年的热闹。
今年祭灶的时候,已经成了安朗县总捕头的敖昱,让顾家人给请到了前排,就站他姐后头。
“吃灶糖。”祭祖完毕,敖昱把糖瓜递给小月亮。
这世界有一种神奇的果子,叫奶果,看着像是缩小的椰子,外壳比鸡蛋壳厚实一些,但能敲碎,里边只有一层薄薄的果肉,其余都是与牛奶一般无二的液体。敖昱就一筐筐地买这个,小月亮拿这个当水喝,最近总算没再那么有气无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