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竹马今日火葬场了吗(54)
他握着他的药,独自走回亲军都尉府。
十年的亲军都尉府校曹,
他终于看着那些仇人一个又死了。他心里谈不上多欢喜,谈不上多痛快,甚至可以说无甚情绪。他只是觉得,他应该这么做,他只能这么做。
后来,当时陛下和他反目。反对他的一本本奏折参上去,说他依仗权势,玩弄手段,紊乱纲纪,欺上瞒下。
他们毫不留情地把他给他们的痛苦,又在诏狱中一一还给了他,他们也挥鞭质问他,一一数着他的罪行。
他们也说,他们是为了复仇。不知道为何,他当时,只觉得可笑,他生平头回笑得那般畅快,是在诏狱中。
待到他被拴套在牛车之上的时候。他眼前不是那些仇人,也不是他无疾而终的抱负。
他眼前,是一个扎着双螺髻穿着绛红色小袄的小女娘,精致的小脸隐在呵气之中,她拿乌溜溜的眼睛,充满希冀地望着他。
她说要他陪她一起去摘梅子。她笑盈盈地,嘴角绽着两个笑涡。她委屈地,不舍地看着他,她说她会把梅子都摘下来,再酿成酒,做成酥酪,送给他。
可他没应。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不能,再也不敢靠近她。
当他明白,他语重心长的阿爹,同他说的一句珍惜眼前人的意思,那命运的绳索已经捆缚住他的头颅和四肢。
他玩弄了一辈子得到权术,可终究被权术玩弄。
他,却再也等不到她的酥酪和梅酒。
他后悔吗?好像,也不后悔,他只是能做的事,可他的阿娘回不来了,他的阿爹回不来了,至于她……
若是,能从头再来,他能做的更好吗?他忽然落了泪。
他想起最后一刻,她为他敛尸的模样,她……她好像不会再为他动容。
此刻,他望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呆愣着。
“公子,要到胶州郡了。”
声音自车顶传来。
他偏了偏头,这声音他很熟,他和他妹妹芷兰第一见到他,便说他们是他阿娘的忠仆,他们生下来就是为了保护他阿娘一辈子,他彼时不过是个刚踏入上京备考的举子,他好像没理他们。
后来他们又见到他,他们说,他阿娘不在了,他们便该护他一辈子。
他没有再拒绝,后来,他带他们进了亲军都尉府。
再后来,风离好像是死于那场将他抓入昭狱时,凌乱而落的箭雨,他死时,还试图拿身躯为他挡着箭雨。
“公子,醒了吗?”声音再次传来。
他默了半晌,终于幽幽道,“停车。”
原来此时他的声音还不是那般喑哑可怖,他又诧异地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
“公子,手受伤了吗?”风离细心地注意到他的动作。
他有些错愕地望向风离,上辈子,他很长时间都不会在意这种关心。
可此时,他听着风离随口的关心,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他顿了一下,“现在是什么时辰?”
“快到卯时了,前面就是胶州郡城,遇上城固县发大水,咱们的车舆走得慢,太子怕是等您多日了。”他蹙了下眉头。
卯时,胶州郡,城固,大水。是这个时候。
他这不过三十年的人生,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事情杂乱到足以能让他的脑袋彻底混乱。
可他依稀记得,在这不久前,他阿爹离世,是那个小女娘帮他阿爹入了坟,份上写得是养女六娘。
他又与他师长断绝恩情,小女娘说他恨透了他。那个小女娘,冒着雨,决绝地将银锁还给他,说要与他一别两宽。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将手摸向自己的衣襟,那枚一直想送给她的银锁还在。
他从怀中取出那银锁,细细地看着。直到死前,他才有机会再送出这枚银锁。
后来他养成了习惯,每到心里紧张地时候,就会一下一下地摩挲着这枚银锁,直到它的颜色变得深邃深沉。
而如今,它分明还是亮色,分明还完好地躺在他手中。
“公子?”风离唤他。
他拉回思绪,蹙着眉头,回想着当年的事情。
如果,他记得没错,此时,汝宁县正在水深火热,顾翁戎为了汝宁学子留在了汝宁,从此,便再也没能走出汝宁县。
而六娘,从汝宁出城一路去了上京,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阿爹。他让芷兰跟着六娘,芷兰定然就没法顾及顾翁戎。
他攥了下拳,幽幽出声,“风离,汝宁出事了,你快马赶回汝宁县,找芷兰碰头,记得保全顾老师。”
“好。”风离什么都不问,只是应到。
他眸色深了深,他拿起纸笔写了封信,“再将这封信,拿给献王。这两件事做完之后,你便沿着汝宁去临安的路和芷兰碰头。”
风离飞快地牵了匹马,翻身而上,刚欲扬鞭,他却听见孟简之说了句。
“路上小心。”他轻飘飘说了一句,转身上车。
风离愣了一愣。
他幼时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觉得他那双眼睛里只有不近人情,长大了终于找到公子,也是因为他那双决绝到近乎无情的眼睛。
可公子今日,竟然会同他说小心,可风离也是吝于表达感情的人。
他别扭地说,“公子一个人,小心应付太子殿下。”
第22章 她的遗憾该由他来挽回……
孟简之独自策马进入胶州郡, 胶州郡已然入了夜,陷入无边际的黑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