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疾,疾在卿(127)
郁卿蓦的缩回手,咬紧嘴唇,扭头去看。
正是宋将军。
他面色黝黑,生着沉稳而憨厚的方脸和双下巴,微笑着走来:“连我的狼都敢摸,你比牧参军勇敢多了。”
她怎就忘了呢?狼的嗅觉异常敏锐,说不定早发现了异常。宋将军定是故意走开的,他早知道他们在偷看。
郁卿有些恼火,但更羞愧:“大人恕罪,我并非有意。”
宋将军惊讶道:“竟是个小娘子。也对,若是个英勇儿郎,或许会拔刀屠狼,而不是去摸狼。”
郁卿想到拔刀屠狼,又想起当年在芦草村发生的事,沉默一瞬,摇摇头:“我才没那个勇气杀狼,我只是……有点好奇。”
宋将军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其他人都只能看见猛兽的凶恶,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你好奇它皮下温顺的一面,所以你伸出了手。”
“可我还是差点被咬了。”郁卿感到后怕,“若非将军阻止,我的手都断了。”
她的话又逗笑了宋将军。他主动撩起袖子,给她看那满臂伤痕,深深浅浅不一,看得郁卿心惊肉跳。
“那终究是野兽!”宋将军豪迈道,“若你一直躲在帐后,它只会拿你当猎物。你光顾着逃跑,注定要被咬死。这世间不够好奇和不够英勇的人,都会葬身狼腹。”
他侧目盯着她,语带深意:“英勇善战屠狼之辈比比皆是,这么多年,我也只见过你一人,你没意识到么?”
意识到什么?
但郁卿忽然很想和他说下去,和宋将军说话,比和牧放云说话更有趣。他很像一个父亲。比牧峙更像。
况且,他明显不想责备她擅闯军营,也不在乎她是男是女,更不问她是谁。
“那将军是什么样的人?”郁卿仰头好奇道。
宋将军如实说:“我本是猎场附近的猎户,只是一介庶民,家门不幸,丧妻丧女,独自苟活于世。七年前,陛下在宁州围猎场杀建宁王时,将我一手提拔上来。”
郁卿瞪大眼,心脏剧烈跳动。
她自然不能说,当年她也在宁州围猎场里,不过是在矮台上,看建宁王被射得满身是伤。
谢临渊真是可笑又残暴,为了摧毁她心中建宁王无人可敌的形象,竟做出这种事。
宋将军叹息道:“那时陛下尚是太子殿下,我不过一介白身,陛下问我是否狼都是白眼狼,我劝陛下万物自有天性,应当放狼归山。总之就是那一席话,博得陛下赏识,恩赐我参军之位。”
郁卿沉默不语,电光石火间,她忽然想到,或许谢临渊口中的白眼狼就是她。
分明他才是白眼狼!
郁卿气不打一处来。
但奇怪的是,他的确在围猎场上撕毁她的贱籍,让她走了。
原来是宋将军的一席话,让谢临渊放过了她。
冥冥之中,竟有如此缘分?
郁卿怔住,缓缓望向宋将军。
月光只微微照亮他浓郁的粗眉,和脸颊上的笑纹,他身形并不高大,却很粗壮,像敦实的石狮子。
郁卿看看他,再看看狼。
狼已经乖乖站直了,琥珀色的眼眸静静凝视二人对话,竖起的耳朵抽动。
郁卿指着狼问:“我可以摸它一下吗?”
“不行。”宋将军严词拒绝。
郁卿诧异道:“为何?”
“因为它是我的。”宋将军骄傲昂首道,“狗能到处讨怜,狼不行。野兽都是越强大越骄傲,怎会轻易被旁人触碰。”
郁卿觉得他说这话时,也像一匹狼。或许与狼相处久了,身上不免也会沾染狼性。但她竟意外地很喜欢。
远处有道熟悉的身影跑来,是牧放云。
宋将军冲她笑了一下,似在向她道别。
郁卿回身望着他,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冲动,鬼使神差地问:“我还能再来找你吗?”
“有何不可?只要牧参军答应就好。”
宋将军说完,望向郁卿身后。
郁卿扭头一看,不仅看见牧放云的身影,更看见火光微微照亮了黑夜,不明显,但仔细看便分得出。
她顿时脸色苍白:“这是北凉人来了吗?”
宋将军摆手笑道:“南方援军到了。”
牧放云气喘吁吁安慰道:“莫慌,那是禁军。”
郁卿顿时放下心来,片刻后,又猛地提起:“什么禁军?”
牧放云耐心解释:“我们截获了线报,北凉新王要攻打饶州,陛下调了五万东都禁军来,命我们一定要活捉他,押做人质。”
不知为何,郁卿心中惴惴不安,她仰头问:“那陛下来么?”
宋将军和牧放云都否认了,他们没收到御驾亲征的消息。况且陛下日理万机,需在朝中坐镇,不是战事吃紧,怎会亲来边关。
第57章 就抱一下
他们仔细解释着缘由, 言谈中牧放云甚至还有不解,定北军和禁军从未合军作战过,真打起仗来, 说不定自己先起了内讧。此举有悖用兵之道,连他这个小参军都懂。不知陛下为何一定要活捉北凉新王。
宋将军斥责他祸从口出, 既是活捉,肯定要拿来换东西。至于换什么, 不需一介七品参军妄加揣测。
听他们来来往往, 郁卿终于明白,牧放云这性子的确太耿直, 但郁卿不懂什么军政要事, 她直接拉走了牧放云,免得二人吵到不可开交。
五万禁军驻扎在饶州外的消息,竟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