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疾,疾在卿(138)
“成王败寇,废话什么?”
谢临渊负手走去帘后,摸着手背上的白纱。
他不会让自己陷入无能为力中。
哪怕要一直身在地狱,被烈火焚烧。
晚上守夜轮值的侍从听见大帐中有模糊的声音,但不是传唤,他谨记陈克的警告,陛下歇下后就不要靠近,除非你想被一刀割喉。
所以没人听清他在说什么。
第二天,随行的御医被传唤,得知陛下眼疾又复发了。
御医劝他莫过度操心国事,舒畅情志,自然能解。
他已劝了无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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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州城入春晚,不到四月冰雪不消。定北军驻扎在平州城外休整,郁卿和牧放云靠在山坡上的树下,看山下的将士骑马击蹴。
比试激烈,郁卿看得正入迷,忽然听见牧放云喊:“阿耶!我这儿呢!”
郁卿一扭头,不远处一个面庞冷肃的年长男人走来。他着朱红官服,腰间佩刀,衬得身姿伟岸。
她赶忙起身下拜:“见过节度使大人。”
牧放云拉了她一把:“无妨,他是我爹,你不用见外。”
牧峙走到二人身前,还未说话,牧放云便滔滔不绝向他介绍起郁卿:“阿耶你还记得么?她就是玉娘,上次我们在阴山里遇到过,她后来去饶州……”
牧峙微微颔首,朝那娘子投去一瞥。
他自然记得。
不过上次只是匆匆一见,这次才有机会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她的确是个美人,即便只套了件夹花袄子,用一抹白色的系带束住她纤细柔韧的腰肢。她弯下腰行礼,似花茎在风中俯首。起身时,又露出那双明亮的眼眸,含着怯生生的情绪,望向他。
难怪他的独子喜欢。
待牧放云说完,牧峙颔首道:“望犬子不曾怠慢。”
郁卿连忙道:“是我打扰云郎了。”
牧峙不言,叫出来牧放云,与他聊了定北军中军务,以及各个将领的脾气嗜好。
今日晴朗,二人在山坡上的雪地里缓缓走着,牧峙忽然平声问:“玉娘惹的事解决了?”
一提到这件事,牧放云就咬牙切齿。不过她既然愿意跟他们走了,那个恶霸也没找来,说明事情已经解决了。
“是个禁军里的京畿道世家郎君,长得比我高,比我能打一点点。”
牧放云食指拇指碰在一起,比划着,两指之间的缝隙几乎看不见。
牧峙笑了下:“此人生得何种样貌?”
“没看清。”牧放云挠头道。
“你和她究竟如何相识的?”
牧放云想着事情都解决了,说一点也无妨:“她是个宜春下院的奴婢,被错判进去的。我们在宫宴上认识的。”
“那她一定势单力薄。”
“对,她是个可怜人。”
二人俱望向远处的郁卿,她依然靠在枯树下,看山下马鞠。她时不时换个站姿,枝上便有星星点点的雪,俏皮地落在她发间上。
牧峙思忖片刻,若有所思道:“曾嫁人了?”
牧放云怒气冲冲道:“嫁过,然后又被这个恶霸强占了。”
牧峙淡声点破他心思:“你想娶她?”
少年霎时脸红,他其实还没完全想好:“孩儿……可以么?”
“不妥。”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意料,但牧放云并未气馁:“可我喜欢她,她性子好,与我很合拍,能和我玩到一起去。我不在乎她嫁没嫁过人。”
“你怎能确定,她不是想借着你,摆脱那个强占她的人?”
“她不是!”
牧峙微微摇头:“是真性情还是心机颇深,多相处一些时日才知。”
牧放云回去后,找到郁卿。此时马鞠战况已有变化,郁卿见他来了,迅速解释给他听。
他心猿意马,静静凝望着她笑意盈盈,近在咫尺的脸。
郁卿愣了愣,挥挥手:“想什么呢?”
牧放云立刻抬头,取出酒袋灌了一口:“我……在想父亲说的话,走神了,抱歉。”
郁卿笑道:“无妨,我们继续看。”
牧放云偷偷瞄着她,心想,她如此善解人意,要经常带她见阿耶,让阿耶早日消除心中芥蒂。
第62章 成亲
元鸿烈被擒后, 北凉十三部顿时散成一盘沙。平州时不时受些骚扰劫掠,全因范阳节度使调度有力,次次都防住了。
宋将军在城东的客栈中找到郁卿, 说自己过几日便会南下,和禁军会师。
郁卿怔愣:“禁军也南下了?”
宋将军偷偷告诉她一个秘密, 生擒北凉王的禁军主帅是当朝天子,他此行密不宣人, 如今大功告成, 陛下已全速赶回京都。
“是么?”郁卿站在窗前,喃喃道。
窗外凛冬未尽, 翠松披霜, 细小的冰晶被冬阳一照,晃得她睁不开眼,竟有一种虚幻如梦的不真实感。
谢临渊真的放手了?
宋将军问她去留,郁卿暂时不想走。南下保不准又撞见谢临渊,让他突然翻悔, 继续与她纠缠。
临走前, 宋将军提醒:“你还是少与牧放云来往为好。”
郁卿惊讶道:“将军何出此言?”
宋将军沉默片刻, 摆手道:“是我多疑, 莫放心上。”
这段时日牧放云总来找她,带她熟悉平州城。有次二人在撞见来巡查办事的牧峙,牧放云两眼放光叫着:“阿耶!我在这里!”
郁卿不太喜欢牧峙看她的眼神, 却不便阻止牧放云与父亲讲话。她远远待在一旁,谁知牧峙特地叫她过去,问她在平州城中暂住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