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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有疾,疾在卿(14)

作者: 百年孤春 阅读记录

那是一座开在背阴的街上的孤房。

堂中昏暗,前柜颇高。郁卿要仰着头才能看见柜后驿卒。

她递过书信,驿卒看都没看便问:“哪家家奴?”

邮驿只送公文和官员私信,能进驿站的,除了官差,就是府上奴婢。

郁卿按照串好的说辞,一一恭敬回答。她说完后,驿卒突然抬眼,静静盯着她的脸,似在思考些什么。

郁卿被盯得浑身发毛,驿卒却面无表情垂下眼,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掀开后堂垂帘:“我需核实信件的去向,大概一炷香时间,娘子先上后堂饮杯茶。”

郁卿应了声,来到后堂桌前坐下。很快有一位女侍来奉茶,她喝了一口,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顷刻倒在桌上昏睡不醒,茶盏也摔下桌碎了一地。

……

不知过了多久,郁卿是被马车颠醒的。

她眼睛被黑布蒙住,双手反捆在背后,要张口呼救,却发现嘴被塞住,只能发出呜呜声。浑身上下酸痛难忍,骨头要散架了一般。

车前不断传来鞭响,除此之外只有山间鸟鸣,竟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

郁卿双膝并拢,猛地踢了好三下车壁,整个马车都震了震。

前面驾车的人发现她已苏醒,掀帘进来,一把扯掉她口中堵嘴布。

郁卿大口喘息,翻起身仰头质问:“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绑我?”

那人淡淡道:“娘子,我也是奉命行事。”

一股强烈预感攥紧了她的心脏,郁卿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奉谁的命……”

“奉王上之命。”

他字字重击,瞬间让她如坠入烈火炼狱,万丈深渊。

“娘子,王上四处寻你已有一年了。”

郁卿胸口一阵闷痛,连呼吸都难以继续,好似要溺弊在马车里。她想起随州城郊的汤饼摊子上,食客说随州刺史月前举旗响应了建宁王。因此是驿站的线人,将她认出来。

“你先放开我。”郁卿大声道,“放开我!”

那人不应声,半响道:“娘子,我也是奉命行事。”

郁卿禁不住大笑出声,此刻她连泪都流不出来。

想到林渊,想到这场阻拦了信鸦的大雪,想到闯进院里的管事,她只觉得讽刺和悲哀。究竟为什么,那么多苦难他们都熬过来了,偏偏差最后一刻,就是要教有情人别离。

然而她从不后悔逃跑,被抓回去无非就是受建宁王欺辱致死。人总要死,上辈子也不是没死过,还不如趁早死了少受罪。她只担心连累林渊。他与她真心相爱,还在白山镇等她回来。万一建宁王查到林渊,势必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郁卿笑着笑着,声音消沉下去,悄无声息地跪在原地。

耳畔依稀响起林渊夜里在她耳畔许下的诺言。

待到去江都,他们会在城中置办一间小院子,后院种桃树和梨树,从夏末吃到深秋。

朝西的屋檐下要种春藤,到午后,阳光会穿透嫩叶的缝隙,洒在两人并排的书案上。他坐在案前写字,她就趴在旁边看他。

郁卿闭着眼静静地想,仿佛此时此刻已身在那间院中。

她不能随便地死了。

她要为了林渊努力活着。

第9章 他真是瞎了,才会信她的真……

两驾马车停在白山镇医馆背巷里,车厢朴素,并未引起注意。若仔细观察,拉车的良驹却皮肉精壮,吐气如龙,难得一见。

为首郎君进门就塞给刘大夫三片金叶,道:“不要声张。”

他虽做商贩打扮,却一身清风朗月的气度,带着几个沉默的仆从,迎出谢临渊到马车里。又环视一圈庭院,似乎在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车厢传出冷如冰霜的声音:“还等什么,启程。”

闻言,众仆从垂首应答,动作利落上了车。

来时,平恩侯已经嘱咐过,会有一位娘子与殿下同行,在后车上准备两套常服。他说这句话时眼底也透露着错愕。好在太子左右卫只知服从,并不多问。然而到了医馆,这名娘子不曾现身。殿下说启程,他们亦不敢出言询问。

一声鞭响,骏马嘶鸣,喷出冷凝的白汽。

刘大夫匆匆从医馆里追出来,呼喊道:“郎君!郁娘子去随州城了,还没回来。”

为首的车帘挑开,谢临渊面带笑意:“我知晓。”

刘大夫以为他早已与郁卿约定好,便点点头道:“好,到了随州,让她来信与我报平安。”

谢临渊没有应声,车帘落下。

刘大夫站在原地,目送两驾马车消失在冬日濛濛雾气中。他扭头看向后院里晃眼的箱子,里头码着足足七百两黄金。莫说他一个人,这些钱够白山镇全镇上下五年吃穿不愁。

他年纪大了,要这些钱也没用,只是心中隐隐担心郁卿。

那林家郎君绝非寻常行伍士卒。郁卿性情天真,跟了他,恐怕会受欺负。

刘大夫拄着拐杖来到后堂,忽然瞧见煎药炉口有一角布露在外面,赶忙用拐杖掏出来,仔细一瞧,居然是一双羊毛手笼。一只已烧得残缺,另一只垫在底下,还能看。应该是不小心遗忘在炉边,被风吹进炉里了。

他忽然想起郁卿这几日抱怨药苦,煎完药倒一半喝一半。林渊便每日煎好药,亲自端到她面前。

刘大夫收起手笼,想着今后见面再交还给二人。

-

马车很快行出白山镇,车轮压在虚雪上,时而有些打滑颠簸。

车厢里的人始终不言,众人亦是静悄悄。

平恩侯头戴斗笠,持鞭坐在马后,犹豫了很久才低声问:“殿下,随州刺史月前已投靠了建宁王,我们如今可要去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