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疾,疾在卿(180)
孙娘子抱歉地瞧了郁卿一眼,让她先在门外待一会儿,扭头与这人理论起来,大声要他滚。
这泼皮无赖自称是她的干儿子,几句话说不对,就撸起袖子要打孙娘子。
夜深了,巷中左右都无人,家家户户紧闭。
郁卿站在门外,听见孙娘子的呼痛声,赶忙走进去。
男子根本没将郁卿看在眼里,一把抓住孙娘子腰间荷包。孙娘子不松手,他抬手就要打干娘,下一刻被利刃猛地扎透手背。
霎时血流如注,他惨叫一声,跌坐在地,瞪着面前持刀行凶的年轻小娘子。
郁卿提着滴血的短刃,皱眉道:“再来我就割了你的喉咙!”
那无赖定睛一看,她手中匕首刃尖锋利,刃柄磨得光润,是常年贴身杀人的刀,而非切菜切肉的刀。她神情不似第一次见血,言语也如此狠毒,定是个杀过人的逃犯。
“你……你等着!”他捂着手,恐惧地后退,“我这就报官!”
郁卿沉默片刻,道:“那你报吧,我看谁会被抓起来。”
那无赖看她这般淡定,一时也说不清她身后到底有没有依仗。思前想后更惊惧不已,捂着手跑了,留下满地的血花。
郁卿这才露出余惊,双手颤抖,靠在门板上。
而孙娘子早就吓呆了,没想郁卿平时说话软和像在撒娇,做事温温柔柔,为娘子们挑衣裳从来都耐心极了,却能提着匕首给男人一刀,绝不是好欺负的善茬。
孙娘子将她扶起来,给她倒了碗凉茶,让她快跑,万一她干儿子报官,她就麻烦了。
郁卿喝完茶,平静了许多,摆手道:“你干儿子明显欺软怕硬,不论报不报官,只要狠狠教训过一次,今后他绝不敢再来了。”
果然如她所料,那无赖既没有报官,也没有再招惹孙娘子。有次郁卿在大街上偶遇他,他瞧见郁卿,吓得脸色煞白,扭头就跑。
经此事后,孙娘子再也不敢看轻郁卿,有难决断的事,甚至还会来问她的想法。
郁卿也难说,她不是阅历丰富,只是在一次次险境中,学会了硬碰硬来保护自己。若当年她有这等勇气,也不会被织坊的管事天天欺负了。
过了三个月,郁卿终于找到一间小院。她立刻卖了白鹭客栈的客房搬进来。前主人留下的桌椅床凳,郁卿也一并收了。她不着急置办,喜欢慢慢精挑细选一些最心仪的家具,然后用个二三十年。
这一折腾就到了秋天。郁卿收到易听雪的来信,刘大夫咳症严重,刘白英大哥一家带他离开石城,来京都问医,这两日他身子已有好转。
易听雪问郁卿,要不要来京都一趟,见见刘大夫。
信后还附着一张纸,是阿珠问候她是否安康,她想姑姑了。小小的字生涩秀气,郁卿想起那个凑在她身边,看她缝衣衫的小女孩,忽然眼眶发酸。
她一时拿不准该不该去,刘大夫年岁已高,若她这次不去,会不会就此错过了?
那她定会终生抱憾。
她夜里想得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过两日正是重阳节,满城秋菊金灿灿,人们插茱萸时,郁卿站在边上,顿时心中有些惆怅。
隔壁卖煎包的叶娘子见她又来照顾生意,笑着问她:“重阳那日要回乡否?”
郁卿犹豫片刻,低头道:“我有家无乡。”
能容身的院子倒是有了,但记挂的人都远在天边。
叶娘子性情豪爽好客,安慰她道:“那不若来我乡里做客,就在旁边镇子上,一日路程,此时正是采菌子的好时候,漫山遍野的,煮汤可鲜美。咱们一去一回啊,也就三日,还有好些个同乡娘子一道,好几个你也认得,就是四娘她们。”
郁卿经常来叶娘子摊上吃煎包,两人很是相熟。
她犹豫片刻,就答应了。与其闷在家中一人沉思,不若跟叶娘子去散心,她来潞州后,还没到周围镇上逛逛。说不定游玩一圈,就想通了。
至于裁缝铺那边,她请个假就好了。
郁卿让孙娘子帮忙打掩护,收拾包袱和叶娘子一道开开心心去踏秋。
她走的第一日,有位老主顾遣了婢子进裁缝铺,点名要郁卿来做衣裳,是个急单,让郁卿现在就来。
这段时间有些富贵人家的娘子喜欢郁卿长得漂亮,说话好听,口风严不多事,手艺还不错,就爱找她做衣裳。
孙娘子断不会做抢客的事,但这次郁卿的确不在铺中,同婢子急忙解释:“她生了场病,由我来做吧。”
婢子说:“你莫怨我,是我家娘子真的急,她就算病了,剪子总拿得动吧?”
孙娘子只好添油加醋:“是急病,已经躺了一整日了,针都拿不动。”
在场的娘子们也面露讶异,本以为是个小病,没想到竟病成这般。
这消息很传到了裁缝铺外的商贩嘴里。郁娘子生得漂亮,为人和善,还经常照顾他们生意,大家都认得她。
其中那个卖汤饼的小二一愣,在纸上记下她急病卧床不起的事,迅速让人盖上一等急报,送回京都。
第78章 怎么当朝天子你竟然……
谢临渊回京都后, 即刻命人从诏狱提调裴左丞。
年迈的裴相跪在殿上,再也没有陛下赐座,枯木般的双腿颤抖, 一炷香都跪不住了。
座上天子冷眼瞧着,待他扑倒在地, 颤声哀叹:“陛下荒唐!竟为一臣妻覆灭裴氏!古有幽王为褒姒一笑,燃烽火戏诸侯, 国之将亡, 岂因一介妇人?乃陛下甚宠之甚,行太多不可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