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疾,疾在卿(208)
“想什么呢。”他解开龙袍,胡乱给她穿上,像她打扮布偶一般打扮她。这等大逆不道的行径可把郁卿吓坏了,他一定昨晚没睡好,今早才犯疯病。若此刻有人进来,她人头不保。
郁卿套着他的衣裳,谢临渊反复瞧了半天,轻飘飘道:“真丑。”
……果然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谢临渊抢过郁卿手中笔:“谈谈为君之道?”
郁卿捂住脸,简直没有言语能形容此刻的心情,大概是没好气居多。她从指缝中瞧见空旷的太元殿,好奇道:“你每天坐这里,能看清最后一排官员是否开小差吗?”
“可以开。”谢临渊语调淡淡,“朕不养哑狗,让叫时他能叫就行。”
郁卿点点头,清清嗓子挥袖道:“没事了。你先跪安吧。”
“……”
谢临渊侧目冷冷盯着她,仿佛在说扮皇帝还真扮上瘾了?
郁卿心虚地移开眼。
谢临渊低声威胁:“只此一次。”
她猛猛点头,她也不感兴趣当皇帝,哪会有第二次。
刚要起身,谢临渊忽然屈尊降贵,与她平视。郁卿愣在原地,看着他单膝跪地的模样,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手就被他拽过去了。
一枚指环迅速套在了她手上,掐金丝镶嵌了一枚颜色深青如寒湖的宝石。瞧着贵气逼人,郁卿感觉她的手都被衬得尊贵了几分。
“这样可以了?”谢临渊挑眉问。
的确可以了,可他的语气不像求亲,反倒像寻衅滋事。倘使她不答应,他就要命人拖她出去斩首了。
见她不回答,谢临渊的脸渐渐阴下来:“你还要怎样,一次说清楚。”
郁卿笑道:“那你说话温柔一点,再求求我,我就答应。”
“……郁卿!”
“什么?”郁卿眨眨眼,“你不成亲了?好的。”
谢临渊撇过眼去,深吸一口气,又无奈转回来,放平嗓音:“你可愿和我成亲?”
郁卿乐不可支,对着正午烈烈的阳光看指环:“原来你还记得八年前我说过的那些话啊。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就连我都快忘了……”
她声音忽然变得很遥远,宝石蓝盈盈的光芒映在她雪白脸颊。
谢临渊等着她答应,却久久没等到,疑心她又要变卦。但她不说话,却一直玩着他送的指环。
半响后,郁卿抬头怔道:“怎么还跪着,快起来了。”
谢临渊悻悻道:“你还没答应。”
郁卿噗嗤笑了:“我不答应,你就一直不起来?”
谢临渊冷哼一声。
她最终当然答应了,她说话算数的。只是还有许多事要。大婚的日子,她从哪里出嫁……还有拜天地时不得请孟太后出来?
想到孟太后,她拍拍谢临渊:“先别光顾着笑了,你都笑了一个时辰了。给你讲个发愁的事,你母后不是和你决裂了?可按礼制大婚还得请她。”
谢临渊生硬地压下唇角,只道她不必管,他去找孟太后。
郁卿宣布还得由她去。谢临渊去只会挨一顿暴打,孟太后发起疯来六亲不认。
“你不是天天对朕拳打脚踢?”谢临渊不以为意。
“这不一样。”郁卿认真道。
但如何不一样,她也想不明白。总之她能打,别人不能。
谢临渊还是趁她睡前去了,回来后果然肩头沾了香灰,脖颈边也有擦伤的痕迹。郁卿赶快爬起来,嘟囔着让柳承德传御医拿药,顺便骂了谢临渊活该。
“不用你管。”谢临渊上完药道,“大婚那日她会行本分之事。”
夜里他们躺在床帐里,郁卿几乎要睡着了,一偏头瞧见谢临渊闭着眼,纹丝不动。她轻声问:“你醒着?”
谢临渊呼吸都是静静的。
郁卿翻身趴在枕头上,下巴搁在手臂:“行了你别装睡骗我了。你嘴角都翘起来了。”
“……”
谢临渊睁开眼,隐隐有被戳穿的懊恼:“睡觉。”
但说完,又莫名扬起唇角。
看不就是她答应他成亲,居然乐了一整天。
郁卿摸着枕上缂丝的龙纹道:“你娘小时候也爱这么打你?”
他偏过头,依然不言。
郁卿沉默片刻,拽他:“我不管她怎么打你的,但你以后不能打孩子。你要是敢打,我就与你和离。你既然要和我成亲了,就得有个做夫君和做父亲的样子,不要一天到晚发疯。”
得到谢临渊无语至极的保证后,郁卿才安心睡下。
她早就发现一个问题,正常人谁能接受被爱人殴打?但谢临渊就接受良好,无论她如何打他,扇他耳光,用刀扎他出血,他都绝不还手。他应该从小就被他娘打到大。暴力都是一代代传下去的。她必须掐断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谢临渊等到她呼吸趋于平缓,才睁开眼睛。有时他更喜欢郁卿睡着。她的眼睛是世界上最清澈,最狡猾的镜子。总会伺机照出他最狼狈的模样。或许是她看过太多次他低入尘埃的时刻,又或许是她满不在乎,只顾未来的态度,衬得他的狼狈过往无足轻重了。
他现在可以告诉她了。若她下次还来问。
那些众人都在暗中打探,但他只字不提的,他回宫之前的事。
过去无法改变,即便重来也无济于事。
他已得她陪他走,所以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