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时一定很难过。”
大顾氏笑起来,笑中有泪,“后来我遇到了你父亲,他求娶时我将自己不能生的事告诉了他,他说他不在意。这些年但凡有人问起,我就说是他的问题。若不然你祖母如何能坐得住,还由着我自己过继孩子。”
“父亲对您真好。”
这时外面的婆子说,老爷来了。
林同州一进来,就看到自家夫人红肿的眼睛,忙问发生何事。
“我听影儿说了一些以前的事,夫君,我们的女儿实在太苦了。”她用帕子按着眼角,给林重影递眼色。
林重影立马反应过来,硬是挤出眼泪来。
林同州看着她,道:“你现在是我们的女儿,以后有我们疼你,以前的事莫要再想了。”
她含着眼睛,乖巧点头。
大顾氏顺势偎在林同州怀中,又给她使眼色。
她心领神会,识趣告退。
*
卫今的那件衣服破处在下摆,口子虽长,却不烂。
米嬷嬷看到这件衣服时,脸色大变。结结巴巴地问她,哪里来的男子衣物,生怕她惹到什么麻烦。
她好一通解释后,再三保证不会让别人知道,米嬷嬷才放心。
挑着灯补到半夜,又加上第二天的一上午,总算是将衣服补好。用先本包着的布将衣服包好,让根儿送去莫扰居。
卫今一见之下赞不绝口,只见那划破的长口子被一枝青竹取代,枝繁叶茂栩栩如生。
他捧着衣服进屋,随即换上。
一撩衣摆时,那青竹仿佛趁风起舞。
“影姑娘这手女红,当真是出神入化。”
他赞叹着,展示给坐在案前的谢玄看。
谢玄早就看到了,越看越觉得那竹子碍眼得紧。偏偏有些人像是看不见自家郎君皱起的眉头,还在那里聒噪。
“郎君,你说影姑娘这手是不是太巧了?针线房的那些人全加起来,怕是也不如她绣活好。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做出来的活都比别人好看……郎君,你去哪?”
“我有些事要与父亲相商。”
谢玄怕自己再听下去,不仅看那衣服碍眼,恐怕连自己最为信任的属下也会越看越碍眼。为怕自己因心乱而做出什么事,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待在这里。
卫今看着他匆匆却不依旧飘逸的背影,露出意味不明白笑意,看着自己衣摆处的绣竹,“啧啧”了两声。
“郎君,等等我!”
主从二人皆是习武之人,不多会就到了黄金屋。
卫今陪着谢及在院子里玩,谢玄去到书房找父亲谢清阳。
谢清阳道了一句“来得正好”,将刚得到的消息递给儿子。谢玄将所有的消息一一过目,神色始终没什么波澜。
下人们极有眼色,进来倒茶之后,立马离开。
茶香袅袅中,沉默都显得有几分雅致。
“大皇子领了巡查边关的差事,陛下命秦将军随行,此举颇有深意啊,难怪朝中人心浮动,连梁御史那样的人都开始上窜下跳。”谢清阳喝着茶,不徐不慢地道。
谢玄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谢清阳又道:“这些人怕是忘了,陛下是如何坐上那把龙椅的?当年先太子和萧庶人两败俱伤,一个死一个废,才让陛下显了出来。陛下迟迟不立储,恐怕是心有顾忌。”
谢玄垂着眸,看着自己的衣摆,竟然像是眼花一般,仿佛自己的衣摆处也绣着一枝青竹。鬼使神差般,他伸手去摸,却只能摸到光滑的布料。
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一声不吭。
谢清阳皱起眉头,“玄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谢玄回道。
他心下暗恼,自己在与父亲议事时走神,这是前所未有过的事。那个女子对他和影响,恐怕比他以为的还要多。
这不可以!
“父亲,祖母的寿辰一过,我想立即回京。”
“陛下准了你两月的探亲假,你不是说要多住些时日?”
“京中事务繁多,我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谢清阳想了想,点头。
“也好。”
当谢玄再一次走神时,他皱了皱眉,“玄儿,你当真无事?”
“对不起,父亲,我可能昨晚没睡好。”
这话谢清阳不信,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莫说是一个晚上没睡好,便是连着两晚不合眼,也不至于频频走神。
他们同朝为官,说是父子,实则更像是共同进退的同僚。
谢清阳和陇阳郡主和离后,亦没落下对儿子的教导。对于谢玄而言,父亲不止是父亲,也不止是同僚,还如老师。
反之对谢清阳来说,儿子不单是儿子,还是学生和朋友。
“我听说前几日你去了一趟禾县。”
禾县二字一出,谢玄便知父亲想说什么。
“我欠她人情。”
这个她,父子俩都知道是谁,却谁也不点破。
谢清阳没再接着问,望着院子里和卫今玩得正欢的小儿子,眉宇间多了几分暖色。“当年我娶小七他娘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世人眼中的我,文曲星下凡,天子近臣,我的妻子,必定都如你母亲那般出身显赫,地位尊贵。还有人说是陆家设了套,又许了巨财,我不得已才同意亲事。”
“我听祖母说过,她说这门亲事是你自己所求。”
“是啊,是我自己求来的。”谢清阳眼中的暖色更深了些。“我与你母亲和离时,你问过我,为什么?但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因为那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我也不明白你母亲为什么非要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