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的死,应该是早就注定。可悲的是,她将瑞雪送去来乐院时,居然还天真地以为,它的存在仅是为了给林有仪添堵。
园子里,有些树木已萧条,有些依旧郁郁葱葱。正如世间的芸芸众生,有的默默逝去,有的欣欣向荣。
高大粗壮的梧桐树下,不时有落叶归根,树冠中那断枝之处露着,毛刺的尖叉展示着突如其来的创伤。
她仰头望着,天与树,云与鸟。
少女浅红的裙随风轻舞,似出水芙蓉自成一景,周遭的萧条与青翠衬托着她,极尽的娇弱柔美。
人间纵有千般色,此花开后皆黯然。
“林重影。”
她听到有人叫自己,却没有回头。这世上唯有一叫过她全名,也唯有一人知晓她大半的秘密。
谢玄走近,清冷的眸中越发映出她神伤的面容。
“你怎么了?”
“瑞雪死了。”
“我知道。”
他是未来的谢家之主,只要他想,他随时能知道儒园发生的一切。
“它其实跟我挺像的。”林重影转身,望着他。
视线之中的男子,有着得天独厚的外在,以及常人难以想象的内里。当真是清风明月不相及,芝兰玉树不争春。
这般静若而立,更是风骨绝佳。
“依照我嫡母的计划,我会随我嫡姐入谢府为妾,等她们顺利保住亲事,我便是一枚弃子。此后便是有人看出她们的意图,也会选择袖手旁观。他们冷眼看着我死在别人的计划中,纵然有些许的同情恻隐之心,也不会出手相救,正如瑞雪一样。”
“你在后怕?”
她没回答,而是突然转身。
“你去哪?”谢玄一把将她拉住。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谢玄感觉她像是会随时消失一般,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慌。这种感觉陌生,且让人不适。他手下不由用着劲,哪怕隔着衣服,也能清楚感知到她的纤细柔弱。
他的眼神令人不安,似是要失控。
林重影心惊着,只能示弱,“大表哥,你弄疼我了。”
谢玄闻言,手下的劲力一收,却并没有放开她。
“去哪?”
她老实回答,“我去找林昴。”
“我陪你去。”
*
前院的客房无人,林昴不在,林同州也不在。
下人说,林同州去了林家,而林昴已有两日没回府。
府里闹成这样,皆因赵氏和林有仪而起,身为丈夫和父亲的林昴居然照旧吃喝玩乐,还真讽刺至极。
儒园不愧是临安第一园,便是这前院客院,亦是景致处处。翠竹衬青瓦,回廊与角亭,无一处不是精雕细琢而出。
林重影决定等林昴,对谢玄道:“大表哥,我在这里等他,你若有事,自去忙吧。”
谢玄看她一眼,果真走了。
她坐到亭子里,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突然熟悉的气息回来,然后感觉身体一暖,整个人被银红色的披风罩住。仰起小脸时,与男人低垂的眸子不期而遇。
原来他不是走了,而是让人去给她取衣服。
天气渐凉,因着谢老夫人的吩咐,还有大顾氏的叮嘱,针线房那边还为她做了厚衣与披风斗篷等衣物。
她拢了拢披风,轻声道谢。
这声谢听在谢玄耳中,不觉舒服,反倒不喜。因为这个字本身,便意味着生疏。
很快有下人送来热茶点心,香郁的茶水,配着刚出笼的点心,很是能抚慰人心。
时辰一点点过去,日头也慢慢地变化着,影子由长变短,又由短及长,最后全部被阴影覆盖。等待的期间,她催促过两次,谢玄都没走。
当第三次她再催时,谢玄握住了她的手,目光阴沉如风雨欲来。
这下,她没法再催了。
纵然客院这边没什么人来,万一被人看到,那也是说不清的。何况她敢肯定,如果她再敢说一次,被控制的肯定不是手。
而是……
她下意识抿唇,心里泛起说不出来的感觉。
说羞涩吧,也不是。
说期待吧,更谈不上。
总之,挺复杂的。
但哪怕是这种时候,为了自己的目标,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表演一下自己的茶艺。
“大表哥,我是怕你有事,被我耽搁了。其实我心里挺忐忑的,有你在这里陪着我,我觉得很踏实。”
谢玄的身份摆在这里,有他在,自然是踏实。
天渐黑,林昴还没回来。
直到儒园被夜色笼罩,各房各院的灯已亮起,他才带着醉意归来。应是喝了不少酒,远远都能闻到酒气。
即使醉得厉害,他手里的桃花扇依然不离手。
见他这般,林重影更觉讽刺。
以前在林家他不管,如今出门做客他也置身事外,纵容赵氏和林有仪母女作恶。他倒是风流快活了,苦的却是别人。
“大贤侄…还有这位…好像是……”他眯着眼,似是想看清林重影的长相。
林重影直接走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扇子,“林举人还真是只顾自己快活,不管别人的死活,你可知你的好夫人和你的好女儿又做了什么事?”
林昴欲夺回扇子,被谢玄制止。
谢玄道:“林世叔成日出去喝酒,可是怪我谢家招待不周?”
“非也,非也…明湖水映明月楼,四时美景各不同,我对临安向往已久,此番便是为美景美酒而来,至于其他人其他事,随他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