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高半眯着眼,以掩盖自己眼底的嘲讽。他们这些所谓的皇子皇孙皆是可怜。哪怕是喜欢,哪怕是心悦,无一不是包裹的权谋算计之下。
他不再说什么,背手转身而去。
*
林同州第一天去太学,去时一个人,回时两个人。与他一道回来的是个年轻的男子,哪怕从未见过,林重影一眼就知其身份:林绍。
林绍的长相和林昴有六七分相似,英俊而不失儒雅风范,那双与林昴极像的眼睛在看到她时,有着同样的复杂。
兄妹俩见了礼,一时无话。
大顾氏小声问林同州,“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纵然林绍才名在外,因着赵氏和林有仪的关系,大顾氏对他本能地存在偏见。
林同州压着声回道:“他说他想来看看影儿,我总不能生拦着。”
一脉同源的兄妹,外人没有理由拦着不让见。何况还有郭先生代为说项,林同州不可能不给这个面子。
他私心想着,若林绍真是个表里不一,心存恶意之人,有他在旁边看着,大抵也不会有什么事。
夫妻俩站在门口,而兄妹俩则在院中。
“四妹妹。”林绍先开口,“我先代母亲给你赔个不是,这些年你受苦了。”
林重影没想到他第一句话说的是这个,当真是有些意外,但是一句“这些年你受苦了”的话,抵消不掉原主受的苦,更换不会原主的命。
她顶替了原主的身份,原主的一切都是她的。她和赵氏是不共戴天之仇,绝对不是什么人赔个不是就能化解的。
“大哥,你们虽是第一次见面,我却知你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但你是你,母亲是母亲,你没有必要替她赔不是,她也不会认为自己有错。而我受的苦,更是永远无法抹除。”
林绍闻言,也是意外。
幼年时母亲千叮万嘱,不许他去后院,更不许他和家里庶弟庶妹们一起玩。八岁那年,他无意中看到有个婆子抱着孩子来求母亲请大夫,他才知道那是自己的四妹妹。
那时他一见之下,很难相信那又瘦又小被婆子用破袄子包在怀里的人是自己的妹妹。他们林家是汉阳的大族,他自小更是锦衣玉食,哪里想过同为父亲的孩子,有人却连饭都吃不饱。
他问母亲,为何那样对四妹妹?
母亲告诉他,这是祖母的意思。
他又去问祖母,祖母十分严厉地斥责他,说他太过心慈手软,日后必定耽于内宅而难成大器。为了让他长记性,当场打了他十大板。挨了板子后,他生了一场病,病还没好就被父亲送到京中。
这么多年来,他再没回去过,不是他不想,而是父亲的意思。父亲说若他回汉阳,他们父子情分就此到头。
不仅如此,父亲还不许他给母亲写信,也不许他和晋西伯府的人往来。早年他十分疑惑,也很是不解,近几年倒是看明白了许多事。
“身为人子,我代母亲赔不是,是我应该做的事。我赔我的不是,接不接受是你的事。四妹妹,看到你如今这样,我很欣慰。”
那个瘦瘦小小,看起来像养不活养不大的孩子,不仅长成如今这花一般的模样,还有着外柔内坚的性子,实在是难得至极。
他在对自己示好和释放善意,林重影都知道。
然而有些人哪怕是再好,也没有交好的必要,因为横在他们之间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母亲和妹妹。
“大哥不必如此,我现在有父有母,他们都很疼爱我。”
“我能得出来,林大人和林夫人对你极好。以后你只是他们的女儿,汉阳林家的事皆与你无关。”
林重影点头,没再说什么。
但愿这林绍是个心口如一之人,若是这样的话,日后他接管林家,那些庶子庶女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林绍似是有很多话,却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母亲的所作所为他极不赞同,但无可奈何。晋西伯府吃着林家的,用着林家的,如同吸食血肉的水蛭。
正如父亲所言,他们林家这艘船早已被人从底下凿开一道大口子,多年来的浸浊已是极限,不知何时就会船毁人亡。
告辞之时,他向林同州和大顾氏夫妇道谢,感谢他们允许自己登门。
最后他满情愧疚地望着林重影,道:“四妹妹,保重。”
*
暮色四合,炊烟袅袅。
林家的厨房内,除了丫环婆子外,还有大顾氏和林重影。今日是林同州在京中第一天上任,大顾氏准备亲自下厨,林重影则在一旁打下手。
母女俩准备做的是临安菜,一道醋鱼,一道龙井虾仁,一道清炒胡瓜,还有干笋老鸭汤。
朝安城是一国之都,王孙贵族遍地走,食材极其的广。很多年前就有人开始暖房种菜,比说说这胡瓜。万物萧条,春草尽枯的时节里还能买到这么水灵的菜,全是因为如此。
林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食可以精,却绝对不会铺张浪费。一家三口用饭,大顾氏以为三菜一汤足矣。
汤是早早就炖在炉火上的,她们要做的就是另外三道菜。除了醋鱼外,其它两道菜她都让林重影上手。
林重影不是什么不下厨房的小白,初时装作不太熟练的样子,没过多会儿便像是摸到门路般颇有些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