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影心下冷笑,听这赵世子的口气,当真是不差钱。
谢玄略一回头,将她往袖子里藏砚台的动作尽收眼底。两人的目光在无声地碰撞着,迸发出旁人谁也看不见的火光。
她板着小脸,毫不心虚。
“凳子碗碟的钱都有数,该是多少是多少,这些客人今日的账单也是如此,有多少算多少。至于我们酒楼半天的营生,便以上个月相同日子而定,一天下来是一百九十四两,半天是九十七两。这位姑娘受此惊吓,恐怕这生计也就断了,你赔个一百两不为过吧?”
“不……不为过,不为过。”赵世子连忙应着。
众人听到这话,谁不说赵家不缺钱。
“赵家一女抵十儿,此言果然不虚。”有人小声说着,语气中竟有艳羡之意。
陆掌柜速度极快,不多会儿就列出所有的账单,将其交给赵世子,“世子,这钱你是现在付,还是我们派人去伯府取?”
赵世子为表自己的豪横,当场让自己的随从拿银票。
钱账两清后,马二公子被巡城司的人带走,至于赵世子,他若是继续留下来花钱吃喝,酒楼自是欢迎,毕竟有钱的是大爷。
事实上,他确实没走。他巴巴地望着楼上,哪怕无比畏惧谢玄的存在,依然想再一睹那美人儿的芳容。
那静纱姑娘被带到二楼,乍见林重影的容貌,愣了好一会儿。
前有马二公子和范六公子相争,如今还多了一个赵世子,她的长相定然是不俗。瓜子脸蛋樱桃口,标准的古典美人儿,尤其是还抱着一把琵琶,更添古风雅韵。
陆掌柜依着林重影的吩咐,将那一百两给了她。
她自惭形秽着,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小东家大恩,奴家无以为报……”
林重影心头一跳,赶紧打断她,“他们在酒楼闹事,我们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这银子是你该得的,无需任何报答。”
她咬着唇,不太敢抬头。
一是因为林重影过人的美貌让她自愧不如,二是因为谢玄的存在。
但机会难得,她不想错过。
原本她的家境还不错,也曾是呼奴唤婢的千金小姐,谁料父兄接连病故,家道一落再落。为养活母亲和弟弟妹妹,不得不抛头露面到酒楼卖艺。
这一百两对如今的她而言,足够他们一家好几年的嚼用。可若是想过上以前那种养奴蓄婢,衣着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还是远远不够的。
“小东家,奴家害怕他们还会纠缠,日后不得安宁。奴家什么都会做,琴棋女红样样略知,请小东家垂怜。”
林重影就怕这个,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静纱姑娘,你可能误会了,我根本不是什么小东家,我就是东家派来的账房,例行到酒楼来查个账而已。方才事情紧急,陆掌柜怕那些人闹大了,故意胡诌我的身份镇场子。”
陆掌柜叹着气,对静纱有些失望。
上回马二公子和范六公子为争她大打出手,事情闹得不小,她因此没再来酒楼弹琵琶。前几日她求上门,说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还是想回到酒楼来弹曲儿,自己一时心软,又将人给留下了。
先前还以为是个能立得起来,自己能帮一把是一把,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这位是林姑娘,她确实是夫人派来的账房。林姑娘心善,帮你要了这一百两银子,哪怕是不做什么,仔细些花,也够你们一家花个七年八年的。到时候你弟弟也已长大,有他顶门立户,你也就不用再抛头露面。”
听到林重影只是个账房,静纱的眼中明显有失望之色,与此同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林重影见之,也很是失望。
因为那种奇怪她明白,好比是以为高不可攀的人,没想到和自己差不多的低微,从而生出一种隐蔽的窃喜,甚至可以说是轻视和幸灾乐祸。
“静纱姑娘,你若是怕他们纠缠,最近少出门。”
“林姑娘,我……”静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你就不能帮帮我吗?我愿意像你一样,帮人做事。”
这下林重影是真的有些无语了。
傻子都能听出来,静纱冲的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人。
陆掌柜脸色不太好看,态度也强硬了不少,“静纱姑娘,林姑娘好心帮你,你为何要为难她?她还有事要忙,你请回吧。”
静纱的目光中全是挣扎,她很想豁出去赌一把,趁机攀一攀对她而言遥不可及的存在,又怕自己貌不如人,到时候弄巧成拙。
她的心思陆掌柜看得出来,林重影看得出来,谢玄当然也能看出来。
因为这样的女子,多年来谢玄不知见过多少。那些明里暗里的算计,那些自以为是的引诱,装可怜扮柔弱,或者是弄些奇怪的事情来引起他的注意。
这些别人做来只会让他不喜,但有人全部做过,他却觉得满心满眼的愉悦。哪怕是被人拐着弯骂他是狗,他依然甘之如饴。
当他幽沉的目光看过来时,林重影下意识别过视线。
这人看她做什么?
她半垂着眸,道:“大公子,方才多谢您出手。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您去忙您的吧。”
谢玄哪里听不出她是在赶人,险些气笑了。
气氛一时十分的微妙,陆掌柜看着他们,某种不可思议的念头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