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学堂后,卫今才“啧啧”两声,道:“平日里瞧着三公子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也不老实,还真是不叫的狗会咬人。”
狗这个字一出,立马惊觉口误。如谢为是狗,那同宗同脉的谢玄是什么?
“郎君,你看我这张嘴,真是该打。”他比了一个扇自己嘴的假动作,又问:“郎君之前说的愿意为奴为婢的女子,可是林四姑娘。”
谢玄没有否认。
接连两次梦到同一个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确实乱了。但他更清楚,他要的是明理能干的贤内助,帮他料理后宅诸事,让他无后顾之忧,更不会让他分心的女子。
林四不适合他。
而今二郎一头栽了进去,三郎又执意为之,日后若真进了谢家门,不知还会生出多少波折,惹出多少是非。
谢家百年清名,先祖们世代传下来的基业,不能在他这里折损。
回到莫扰居,谢和在等他。
他与谢和细说了一些乡试注意事宜,并将自己写好的一些东西交给谢和,谢和一看那些东西,顿时喜出望外。
“多谢大哥,大哥所押之题,我必定好好研习。”
乡试还有不到五日,谢和半刻钟也不敢懈怠,如获至宝般将东西收进怀中,迫不及待地告辞离开。
他将将走了没多久,谢久满头大汗地跑来。
小家伙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大哥,府里传的那些话可是真的?他们说影姐姐是来给二哥做妾的,是真的吗?”
谢玄没有回答他。
“那就是真的了!”谢及本就机灵,见大哥沉默以对,便知传言属实,当下气愤不已。“怪不得影姐姐好像不开心,她一定是不愿意的。”
“小七郎,无论她愿意不愿意,我们也管不了。”卫今蹲下去,替他擦汗。
他小嘴一撇,“影姐姐真可怜。”
“她是林家女,不管是嫁人还是做妾,自有林夫人为她做主。”谢玄道。
“影姐姐不想做妾,她也不想嫁人。”谢及一屁股坐在小杌上,耷拉着个肩膀,看上去极其的失落。
卫今有些疑惑,“小七郎,她不想做妾倒是说的过去,你为何说她不想嫁人。”
“我就是知道。”谢及嘟哝着,“因为她想当男人。”
谢玄闻言,正准备写字的手一顿。
“你说什么?”
“我说影姐姐想当男人,她亲口跟我说的。”
她也想当男人!
谢玄搁了笔,清冷的眸中涌动着无法形容的情绪。因为同样的话他还在另一个人的口中听过,那就是他的母亲,先帝亲封的陇阳郡主。
那年他九岁,母亲提出与父亲和离。
父亲从来清正律己,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他再是聪慧也不能理解明明看起来相敬如宾的父母为何要分开。
他没忍住,问母亲为什么要同父亲和离。
“因为我只想做我自己,不是谁的妻,亦不是谁的附庸。”
这是母亲的回答。
当然,那时的他依然疑惑,疑惑世间女子皆是如此,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为何母亲不想为人妻。
母亲看出他的不解,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生在王府,是世人眼中的金枝玉叶,所有人都说我此生必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但他们却不知我三岁习武,八岁随我父王出征,十二岁已能领兵打仗。
男人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为何我要与世间所有的女子一样,及笄之后嫁人,嫁人之后相夫教子。玄儿,你可知我的不甘。若我可选,我真想生而为男。”
后来他渐渐长大,慢慢明白母亲的不甘。母亲是外祖父的独女,若是男儿身,一则可继承王府的爵位,二则可领凤家军。
那么林四呢。
她为何也想当男子?
*
暮色四合时,儒园所有的下人都被召集到前院议事厅。
林重影赶到时,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各房各院的下人都在。最外围的是闲杂下人以及后厨众人。
福儿看到她,似乎想说什么,被身边的刘婆子扯了一下,赶紧转过头去不看她。众人看她的眼神,无一不是带着几分探究和几分了然。有人窃窃私语着,目光躲闪而八卦,却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道来。
她到了近前,只见院子正中间的长凳上绑着一个被堵嘴的丫环,旁边立着两位身高体壮的婆子。婆子们双手执杖,等待着主子的一声令下。
这丫环她认得,是二房的春花。
魏氏坐在前面,面色不虞,旁边是林有仪。
除了林有仪外,其他几房的公子姑娘一个也不见。林重影不加思索,直接走过去先向魏氏见了礼,然后与林有仪站在一块。
外人眼中,她们是姐妹,也是一体。
春花被堵着嘴,只能发出“呜呜”声,她慌乱乞求地看着这边,拼命地摇着头,但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魏氏严厉的声音响起,下人们瞬间安静。
“你们有的是府里的老人,有的是自小长在府里,我谢家的规矩你们也是知道的,最忌口舌是非。今日府中谣言四起,皆从此人口中而出,为示惩戒,杖责三十,发卖出去!”
她没有说是什么谣言,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执杖的婆子动手行刑,杖杖到肉,春花很快晕了过去。立马有人提着水桶朝春花兜着头泼下。春花被泼醒过来,杖责继续,如此几次反复,春花已是皮开肉绽,人再次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