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的小王子[娇夫](384)
冯秀芬回过神。她愣愣地看着怀里的军大衣,像是第一次发现它一样。
军大衣动呀动,然后,一支小手就伸了出来,伸了个懒腰似地,触到冰冷的空气,又赶紧缩了回去。
冯秀芬听见噫噫呜呜的哼唧声。
她赶紧擦干眼泪,然后掀开军大衣的一角。
里面小心包裹着一个一岁多的女孩,刚刚睡醒,脸蛋红红,睡眼惺忪。
一见到她,就笑了起来。
“妈……妈……”
女孩期期艾艾,含糊不清地喊她,朝她伸出手臂。
冯秀芬赶紧回应着,抱住她,站起来。
“噢噢没事没事……天还没亮,再睡会吧再睡会……”她轻拍着襁褓,来回走,轻声哄着。车站的钟表显示,现在才四点多呢。
可是女孩看起来已经完全不想睡了。她啊啊喔喔着想要下来。
冯秀芬赶紧给她穿好衣服。还好出来时把她的小棉袄也顺手裹进来了,要不这么冷的天,肯定要冻到了。
女孩穿好小棉袄和小鞋子,站在地上,像个小胖球。她先是揉了揉眼,然后好奇地往四周看。
当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陌生而新奇的环境中时,她立刻瞪大眼睛,然后张开手臂,跑来跑去,四处探索着。
稚嫩的童音回荡在候车室。她在长椅间冒险,研究着候车室的机器,时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
像只小老虎一样,精神,健壮。
冯秀芬跟在她身后,欢欣又忧伤地看着她的身影。
真好。这是我的女儿。又健康,又聪明。
她骄傲又幸福地想。
世间的风霜刀剑,还没来得及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而且跟自己一样啊,都是女孩。
就像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一个崭新的,从未受过伤害的自己……
崭新的,从未受过伤害的……
冯秀芬骤然愣住。
——一个人的命运,真的是摆脱不了的吗?
——如果自己从小,是被好好呵护,好好长大,也能识字,也能读书,还会是现在这种命运吗?
——如果自己不是在日复一日的艰辛劳作中,被压榨、被折磨,成了一个除了农活什么都不会的苦力,还会是现在这种命运吗?
——如果自己没有被堵死所有的路,而是能自由地发展,不用祈求别人,依靠别人,还会是现在这种命运吗?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人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但如果是另一个自己呢?
晨光从窗边浮现,照亮了漆黑的夜,还有迷茫的心。
泪水再次大颗滚落。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她懂了。她懂了。
——一个人的命运,真的是摆脱不了的吗?
——或许是吧。
——那么,我愿意付出一切,让这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不再重复我曾经的命运。
【我的宝贝,妈妈会永远爱你。
你是我的女儿,我的血脉;也是我的挚友,我的伙伴; 我会为你挡住我曾受过的一切伤害;我无条件地爱着你。 因为你是另一个我。
你是另一个我。】
~~~~~~~~~~~~~~~~~~~晨光熹微。阳光照在车站的月台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蹲在地上,拿着一支粉笔,描画着什么。 大大的身影指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之——遥——”
小小的身影跟着牙牙学语:“之——遥——”
女人放下粉笔,在旁边轻柔而有耐心地跟她解释着:
“之,是去的意思;遥,是遥远的意思。”
“之遥,就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以后,一定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第213章 番外*何以为家(六) 在路上(一)……
那趟去往远方的列车到底没有把母女两人带走。在发车前一刻, 程木匠出现在站台上,拉拉扯扯着把人拦了下来。最后火车开了,冯秀芬错过了这班车。她想也好, 还有好些事没处理完呢, 便抱着孩子绷着唇回到家。
然后态度坚决地提出了离婚。
程木匠大为惊愕。他是万万不想离的。他本来也就是受人鼓动开始要些所谓“男人的面子”搁那死作, 要学着别的男的在家逞逞威风当当土皇帝。现在家都没了还当什么皇帝?他如同醉了一整年突然酒醒, 整个人心头开始泛起悔意。
离婚这件事惊动了娘家, 因为程木匠出去找人时, 一直找到了冯秀芬娘家去。他本以为除了去娘家还能去哪里呢?没想到冯秀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了火车站。
程木匠是真被吓到了。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她会如此坚决, 如此不留余地。他终于清醒过来,褪掉那层即将长出的大男子主义的皮,也不再瞎作了,戒了跟那些人打牌, 跟她保证会专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冯秀芬不为所动。
娘家人终于也浩浩荡荡赶来了,坐了一屋子一院子。周围趴满了村里看热闹的人,墙头一个挨一个全是脑袋。
本以为冯老汉会叉腰看戏,没想到冯老汉此时竟拿出娘家人的架子, 给女婿开批斗大会, 做出一副要给女儿撑腰的正义模样。
只不过到了最后,落脚点还是惯常劝和, 好了好了,这点事,还能离咋滴?
又问买的车票钱还能退不?好久没回娘家看看了,孩子也会走了,没事来娘家逛逛呗?
冯秀芬理都不想理。
孩子放在远离人群的屋子里。她坐在人群的包围中, 心神镇定,主意也打定了。
她表示,能过过,不能过离。
她现在已经不害怕也不愁苦了。有什么好怕的,路在脚下,往前走呗。本来结婚就是想摆脱一堆累赘的。要是再新添个累赘,那还不如自己单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