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岁缠绕(130)
他当真拿着手机捣鼓,苗锦郁自然不信,偏头看窗外工作人员装行李。手机震动,苗锦郁狐疑看他,检查短信,他给她转了二十万。“定金。”
“......”苗锦郁只觉得这人有病,立马给他转回去,低声警告人:“别发神经,你私自跟我回家,我还没和你计较。”秋后算账,飞机上乘客太多,她不好说什么。
苗锦郁不明白,他整天那么忙,能凑出完整周末已经很难,特意请年假跟她回老家,有什么大病。她回老家不为别的,只为给爷爷祭日时上香,凑什么热闹?
梁司聿诚挚表达对爷爷的思恋,来看看老人家不过分。舱门关闭,滑行上空,苗锦郁也不能把他踹下去。
再是路程上他的照应,拎行李,护她安全,她没再说什么,默认他跟着。
她无论再怎么自愈,每离那个地方越近,她的心就往湖底沉一寸。梁司聿的态度正经,不胡闹,默默陪着。在县城买好香纸,打出租车回寨上。
是天空有所感应,还是恰巧,天空灰蒙蒙,从晚上就下起小雨,呼应她的心情。
他们住在老宅,梁司聿真的觉得恍惚,看到从进苗寨的每个景,一帧又一帧,鲜活地,浮现眼前。那些笑闹声,那些嬉闹画面,像蒙层白纱。
没想到,回首过往,是痛心的感觉居多。
她家的院子原先有棵枣树,那年程久桉忘了骨折的痛,依旧胆大包天爬树,晃动树干,下起枣子雨。宋岭乐拿衣服去兜,爷爷特意去厨房给她找圆簸箕,说这个接的多。
程久桉起大早和爷爷学芦笙,扰人清梦。盛临,李润泽帮忙爷爷摘豆角,曾泽风帮爷爷换灯泡,在他的指导下克服恐惧,颤抖双腿上屋顶修葺屋顶。
一群年轻人凌晨五点被苗锦郁揪起来,一人一个竹背篓,上山捡干柴,给爷爷过冬备着。
一切的一切,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那棵枣树,如今枯死,萧瑟感从夜风的呜咽声透过来。钨丝灯在风中晃动,光线忽明忽暗。小雨绵绵,落在头上像染白青丝,梁司聿收起往日的浮浪,微不可察地叹息,为自己强逼她面对现实而愧疚。
小雨轻轻下,寒气染上对面的山头。那弯月,在山峰顶,不知照亮谁回家的路,她不在意这个问题,毕竟都不是她的家。
他指着对面隐约显现,偶尔几缕灰白色的云雾飘过的月亮,以及那座山。“我们当时爬的,是这座山吗?”
“嗯。”
她刚想说山的名字,他先开口:“叫月亮山,是不是?”
“嗯,记性不错。”她转身进屋,去铺床。
房子时常托人打扫,洗洗晾晾,灰尘不多,但床单不能睡,要换。她给他换了,再给自己房间换。梁司聿敲门,问她能不能进。
苗锦郁俯身换床单,让他进,背对着人说:“在罗城也没看你这么礼貌问能不能。”时常冷不丁出现在她背后。
梁司聿坐她书桌前,翻那些上灰的笔记本和书。抽出一本厚厚带密码锁的笔记本,当年的款式,是糖果屋,部落格的风格,密码锁中间自带一只圆珠笔。
他问人密码,苗锦郁扭头一撇,“不记得了。”
当年他就看到过这个本子,匆匆一撇,多少年过去,它仍在。多少勾起人的好奇心,探索欲。他没着急催人,等苗锦郁收拾好床被,递她面前,让人尝试解锁。
她坐床边,喘口气,看着密码本,尝试解密。连试几个,都打不开。年代久矣,密码锁脆弱不堪,她掰住两面硬封,用力,塑料锁掉在原地。她随意翻动两页,仅几个字让她回忆翻涌,猛地合上。
梁司聿一看她动作就知道了,忙上手。苗锦郁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让他抢,用后背强行抵挡他的进攻。两人拉扯起来,她闹着躲开,颇有她逃,他追,她在劫难逃既视感。
两人闹着,双双倒在床上。他双手撑在她两侧,与她对视。那一刻,一切都放缓,呼吸也是,所有出现在他们周遭的一切都凝固,黏稠流动起来。
四方的窗户,木窗户朝外开。窗外是连绵群山,缭绕云烟在月光下缓缓流动,月色倾囊洒尽群山,爱意也从眼眸倾斜洒进另一双眼眸。
只是有没有另一番解读,是当事人的行为。
她的呼吸变缓,大脑迟钝地接收此时此刻的所有,直到她听到他的心跳,直到她能看到他双眸倒映的自己,直到他的呼吸扑洒灼烫,像有只手突然弹她脑门,她清醒了,在他的唇即将贴上来时,猛力推开他。
旖旎暧昧的气氛如鸟兽散,四处乱窜时带走室温,怎就只留下尴尬,无措,彼此也不知。她侧坐,他也反方向侧坐,她扶额,先一步打破尴尬:“早点睡吧,明天我们早点去。”
——
下一夜的雨,在屋檐形成珍珠链,一颗颗下滑。清凉是竹林给予,带着曙光。雨适时停了,但并未让上山的人觉得轻松。
烂泥上山路,滑得很。她原先是山野精灵,上山下山不在话下,如今每上一个坎,要梁司聿拽着,扶着。他也是,要靠她拉着。
彼此相互搀扶,都狼狈,鞋子裤子,全是泥。
她倒无所谓,几百的运动鞋和裤子,不心疼。他的,她不问价格都知道。默默一句:“一会儿回去我帮你洗。”
“不用。”丢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