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岁缠绕(98)
即便下流话不是针对她,是全桌人的玩笑话,她亦觉得刺耳。在哄堂而笑的餐桌,苗锦郁看着一张张笑脸,不仅性别男,更有女。
在这种时刻,她有很强烈的抽离感,带着上帝视角批判这些人。
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凭什么他们惬意,手搂香软,夹雪茄带金戒,桌上谈论以千万为计价单位的项目。而路边,桥洞下无家可归的人,以为人生会先苦后甜,却苦了一辈子的底层人。
她觉得很没意思,什么都没意思。
她喝了几杯,热气和醉意萦绕四周。一到这种时刻,她的情绪反败为王,占主导地位。苗锦郁起身出去,暂时抽身,到过道窗边透气。
这是个海边城市,春天的气温和罗城的夏一样。风吹来,是咸湿,燥热,黏腻的感觉。风没有解她的躁意,独留她出神,胡思乱想。
她在想,明天和合作方前期谈判要注意的事项。
如果张正元出岔子,不配合,她该如何化解。如果业主方要让她们让利,降低管理费或利润抽成,她要如何坚守不让步。明天郑意丰和相关部门的人吃饭,她怎么找客观理由缺席。
她回忆,大学时期的郑意丰是哪般人?时光在麻痹人心,还是成长带来的阵痛所致?
她不确定,郑意丰还记不记得,他大二申请国家奖学金,名额落在绩点略低他的另一同学上。只因他更能讨辅导员欢心。郑意丰温柔,但不懦弱,三番四次找导员,找院长,想寻求公正公平。
可现在,他和她说这是正常。
苗锦郁站得脚疼,慢慢拢回神往包厢走。郑意丰喝得被人扶着出来,但饭局还没结束,却是离开的最好时机。她忙回座椅拿包,和各位老总辞别,各类暧昧目光中退场。
他们住的酒店不远,司机早早等着,郑意丰独坐后排,苗锦郁则坐上副驾驶。郑意丰喝得多,为她挡酒,其他人故意闹,要求双倍才算数。
郑意丰酒量再好也招架不住。
苗锦郁偏头看了眼,他满脸通红,像煮熟了般,应该是睡过去了,她隐约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人嘛,总会对比,任何事情,脑子可能就抽风同类对比。
大脑没由头的想起毕业那年,某人喝酒说胡话,撒酒疯的模样,那个时候只在想大个儿压肩膀好沉好难扶,怎么把他挪上去,怎么让他别丢人。
以及......究竟是她先主动的吗,初吻之初体验,怎么那么快,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他到底有没有真醉,明天会不会记得,诸如此类。
如今再回想,应该在人无意识时,做流氓,好好欺负一番。
——
苗锦郁等着投资方前来时,已经喝下三杯咖啡。张正元左等右等,到了忍耐极限,想掏出电话问问,苗锦郁拦住,“不着急。”
张正元不惧她,话语直接:“坐一个小时了,是什么情况得问啊。”摆谱得有个度,太过分没人愿意买单。
此次的酒店修建区域,在未来几年会被规划成大型海边休闲度假区,梁司聿在会议上三番四次强调,务必抢占先机。而这次的投资方是国企,除了苗锦郁方,还有好几方同竞争力的高奢酒店品牌在与其沟通。
对方想要酒店管理的绝对掌控权与最大比例利润分成,简单来说,又想要专业管理又舍不得管理费,更怕丧失掌控权。单是管理费用,合同来回改,来回磨。
他们为何摆谱,很明显,可选项过多,无所谓。苗锦郁让他再等等,对方会打过来。
张正元第三次从厕所回来时,苗锦郁的电话响了。秘书拨来,表明歉意,总经理因临时会议而走不开身,现已在来的路上,只是堵车,可能还需要再等等。
为表明可信度,秘书给她微信发定位,苗锦郁心平气和:“没事,不着急,不差这一时半会。”
张正元听得心焦,眼神嫌弃,心想果然是个花架子,被人拿捏,玩转却不敢吭声。张正元强忍着不吭声,看她的业务水平能差到哪步。
苗锦郁来后,这是首个可供自我证明的项目,张正元拭目以待。
在对方打来电话,说还有十分钟到时。苗锦郁起身,示意张正元跟上。嘴上歉意满满的说:“不好意思,临时会议召开,强行让我们去开线上会议。”
听着她的借口,张正元不追问,不吭声,跟上。
咖啡店离酒店步行十分钟,苗锦郁往斑马线走,嘴上歉意十足,一如方才秘书的语气,“实在抱歉,纽约和国内有时差,那帮糟老头每次开会都猝不及防。无论做什么,哪怕半夜三点,通知了,就必须得到。”
秘书不敢贸然给反应,沉默看总经理,苗锦郁说:“麻烦你向张总转达我的歉意,同是打工人,身不由己,我想张总肯定能谅解。你问问张总能不能改约明天。”
摆谱人接过手,故作为难的思酌,“明天啊......明天很忙,只有午休时间一小时空档,要么晚上的饭局,苗总若不介意都是男人,也可以去。而且饭局上有个大人物,我也是千辛万苦才挤进饭局。认真来说,如果苗愿意,可以做我的女伴同行。”
绿灯行,她和行人交错,迈步向对面。张正元时刻注意她的通话状态,及回话内容,以便猜对面意思。
苗锦郁解释晚上她也有饭局,她问:“要么明天早上约个早餐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