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之壤[双向救赎](186)
焦灼的语气近乎有些急促地说着一切,越说越快,和自己有关的无关的都往外说,直到后面她因情绪起伏而胸口剧烈上下,有些缺氧的前兆。
她喃喃自语,诉说着他人,却好像在其中不知不觉地承载了自己。
“我不明白,为什么人可以肆无忌惮用极大的恶意去对待艰难求生的人,如果一个拾荒老人穿上玫红色外套踩着高跟鞋头上扎儿童发夹就要应该被人践踏吗,只因为她看起来像个异类……”
那些配饰都是她翻找垃圾桶的时候捡来的,她那么认真地装扮自己,没有向任何人伸手,靠着自己的劳动生活,但是社会却是这样回望她的。
陶栀子对此充满不解,但同时又觉得合理,以为好像世界一直都是这样。
她越说越激动,连声音都嘶哑起来,像是在破损的嗓子里藏个呐喊的的寒鸦。
江述月略微侧头,看向她,目光重新落到了前方的路面上。
他喉结略微滚动,在开口的那一瞬,滔天风雪顷刻消散。
声音从他的嗓子中发出,仿佛如同被过滤了一样,分外清冽,带着一丝风吹雪松的凛寒质地。
“不妨这么想,那有可能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拾荒老太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未知,令人感到不安,当这份不安诞生在群体里,那就会三人成虎,一起去排斥与自己不同的人,以欺凌的方式来‘规范’这些‘异类’,增强自我归属感,同时确保群体的完整性。”
陶栀子的呼吸静了一瞬,转而问道:“维护了群体完整……但他们从中好像得不到什么好处,难道欺凌别人会有一种……成就感?”
江述月启唇解释道:
“可以得到权力,欺凌他人的人通常对控制感和权力感有一种内在的渴望,尤其是那些在生活中感到失控或无能为力的人。”
陶栀子定定地看着前方,冷静地补充道:“于是通过欺负不能反抗的人来行使权力,找到一种虚假的力量感,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占据了上风,弥补了其他方面上感到的无力感……”
此刻,她的喉咙被一团无形的黑色雾气卡得难受,她对这个答案万分排斥,可偏偏这就是正确答案。
她一点就通,而且通得彻底。
但是越通的人,活得越痛苦。
她有些感叹地说道:“可很多还是些孩子,他们难道也对生活失控了吗?”
“可能在模仿他人,也可能是从众心理,或者是因为所谓的‘好玩’吧。”
江述月的语调仿佛永远平静,带着他特有的冷静剖析,声音仿佛一道低沉的涟漪,在车内静静扩散开来。
闻言,陶栀子看向他,总觉得他神情严肃,带着让人难以琢磨的幽寂,不知道他将自己的温情究竟深埋在哪一处。
她坦然自己心里此刻涌现出的想法:“我觉得知道的越多,越不快乐,我曾经向往成年后的自由世界,可飞出牢笼之后,却发现这世界其实满目疮痍,而且是小小的我无力改变的。”
她忽然生
出了消极的摆烂心态,放下座椅,颓废地躺进了座椅后背,伸了个懒腰,失落地说道:“虽然死后终会长眠,但是……我现在也想睡。”
原以为这句话是他们对话的终结,就在她闭着眼睛意识涣散之际,却听见身旁之人在说:
“世界的确是不可能被改变,但不妨碍个人对这个世界发问。”
光之微弱,但是所到之处,仍然可以短暂照亮一片。
愿我之善行如同大地,承载一切众生之利益。
一时间,陶栀子清醒了过来,脑海中可以轻易想象出这个画面,睡意全无。
她闭眼酝酿了良久,睁眼的瞬间,却亲眼看见了远方的落日。
仿佛字句斟酌,气息先于声音:“要说越清醒越不快乐,你就挺不快乐的。”
但仍然,化身为大地,承载着飘摇如草芥的她。
地球总是无法被太阳全部照亮,一面亮,一面暗,但是永远有半数的灵魂永坠黑暗。
她就在那地球的暗面。
车子在白色的高架上行驶,落日转到了江述月的那一侧,将他们之间划分为两个世界。
当陶栀子在副驾驶转头看向江述月的时候,她的双眼猛然被江述月身侧的光线晃了一下,眼前短暂陷入了空茫,像是陷入了牛奶的海洋。
她这边的画面仿佛陡然间暗了下去,黑色的风浪将她散落的头发吹得漫散,仿佛将她的头颅和单薄的身体吞噬,将她同化和头发一样的黑。
厚重得如同铁一样的黑。
……
不知从哪天开始,喂鹦鹉的任务就顺理成章落到了江述月身上。
大概从陶栀子第一次休克,修养期间开始吧。
如今陶栀子早上起床的时候,枕边已经空空,一个毛发柔软的小熊取代了原本的位置,看着总让人觉得带几分稚气的可爱。
她摆弄了一下小熊,缓慢起身走出房门,也是照例先去隔壁房间看了一眼小鹦鹉,用木棍子和它完了一阵,直到困意消散。
清晨的走廊上,总是播放着非常轻柔的提琴曲,曲子如同空气中的湿气一样若有似无,除非你刻意去听,去分辨,才能捕捉到一遇。
隔壁常年不用的厨房门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半开着门。
陶栀子本能地以为是陌生人,或是自己没见过的公馆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