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相思(166)
他不紧不慢地拿起刷子,稍微蘸取适当的桐油在花版纸上反复地刷,桐油适中,能够充分渗透其中。
桐油刷毕,曹殊拿起先前静置在一旁的胚布,慢慢地平铺在桌案上。
胚布置于最底层,待花版纸晾晒片刻后,再将其放在胚布之上。
染液在比试之前便就调好,大多选用黏度正好,浆调得越透,浆料的黏性就越好。
曹殊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他拿起平口刮刀,蘸取白色的浆料,手微微倾斜下来,再快速地在版面上刮下。
他戴着攀膊,袖口卷起,露出雪白的手腕。
曹殊用力刮浆时,手腕上脉络分明似是含着蓬勃的青筋,从上至下,快速且稳,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优雅从容,令人赏心悦目。
刮过三次后,浆料已是平均地布满在镂空的图案上,并且每处的细枝末节均完整地覆盖到。
曹殊在刮浆之前,他已掌握好力度,虽因断手荒废三年,但从第一轮比试过后,他已反复制作多次,如今能灵活地控制刮浆的力度。
刮完浆后,接着要进行收浆了。
曹殊掀起花版纸,颇为小心地捻起花版纸的一角,随即缓慢地掀开来,另一只手则是紧按住胚布,防止花版纸刮蹭到胚布上。
花版纸成功掀开,他迅速将其放入清水之中,如此刮奖这层工序成功结束了。
曹殊仔细地打量着印有图案的胚布,没有放过任何的一处细节,所幸未有瑕疵,他的心才稍稍放下。
比试台上的亭檐外置着晾布架,现下虽是秋日了,但凉风送爽,浆料干得还算快。
曹殊踱步至晾布架前,将方才的刮浆布安稳地置在架上。
他转身时,目光直直地看向季蕴,眼底泛着柔光。
季蕴眉眼含笑,颔首示之。
晾晒刮奖布时,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移动一下竹竿上的位置,以防刮浆布上的浆脱落。
曹殊抽回目光,静静地候着。
就在他等候的时候,其余几位选手已刮浆完毕,纷纷走至晾布架旁,晾晒刮浆布。
曹默眼前陈思文等人走至晾布架前晾晒,他站起身,仓促地拿起平口刮刀,匆匆地刮着。
过了半晌,他终于刮完,疾步走至晾布架前。
可其余二人均挂满了,唯有曹殊身旁的晾布架有空余,曹默只能走到曹殊的身旁。
他假装不经意地瞥向曹殊的刮浆布,便见上面的图案醇厚,排列匀称,极具美感,虽未经染色这道工序,但隐约有不俗之感。
曹默攥紧拳头,他努力地克制住自己,想要冷静下来,可浓烈的嫉妒的情绪源源不断地积聚在一处,他的眼前开始一片空白。
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他多么努力,总是赶不上曹殊?
凭什么,凭什么!
只有毁了它,这样……
曹默气得头脑发昏,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恶念,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来,扶住晒布架,对着曹殊的刮浆布缓缓地伸手。
他要毁了它!
就在他即将要触碰之际,他下意识地张嘴笑了起来。
然而下一瞬,曹默的手猛地被攥住了,他仓皇地转过头,曹殊微沉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目光锐利地盯着自己。
曹殊用力地攥着曹默的手,冷声逼问道:“你要做甚?”
曹默脸上的笑骤然消失,他慢慢地清醒过来,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差点犯浑,要当着崇州百姓的面毁掉曹殊的刮浆布。
“你放开!”他恼羞成怒,想要甩开曹殊的手。
曹殊并没有松开他,他漆黑的眼眸染上一层寒冷,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晓你的心思,只是你当众这般做后,可有想到后果?”
“我……”曹默闻言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急忙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快放开我!”
裁判官见状,走上前来询问。
“无事。”曹殊微微一笑道,“惊动大人,属实失礼了。”
言罢,曹殊立即松开曹默。
裁判官目光不善地打量着曹默,低声警告几句后抬脚走上比试台。
曹默遭裁判官当众训斥,他脸上血色尽失,嘴唇紧抿,面目逐渐狰狞起来,略显扭曲。
都是曹殊,都是他……
曹默喘着粗气,他狠狠地瞪向一旁的曹殊,眼里凶光毕露。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无情了。
不管今日能不能赢曹殊,哪怕是同归于尽,他都在所不惜!
季蕴盯着曹默扭曲的神情,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起来,生怕曹默做出什么事来。
曹殊察觉到季蕴的不安,他唇角噙起温和的笑意,张嘴无声道:“不要替我担心,我有分寸。”
季蕴读懂他的安抚,她的眉头蹙起。
半晌,曹殊见刮浆布晾晒得差不多时,伸手用指盖轻轻压印一下刮浆布,只见浆面上并无印痕,已经彻底干透。
他收下刮浆布,独自回到比试台上。
不远处晾布架旁的陈思文,自然目睹方才曹默的所作所为,他向来欺软怕硬,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想要离曹默远一点,曹殊走回桌案前,看向旁边的染缸。
第92章 思远人(二)
待一切准备就绪,再染色之前,曹殊松开手中的刮浆布,随后缓缓地将其放在清水中浸泡片刻,直至浆发软后才可下缸染色。
竹篮挂在缸口,他将浸泡好的浆布置于竹篮之中,以防浆布沉入缸底,泛起灰脚,影响最后的染色,而药斑布的染色是力求上色均匀的,反之则前功尽弃。
曹殊伸手取下竹篮,他拎其置于缸口,小心翼翼地下缸,染缸中靛蓝色的染液很快便将浆布完全没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