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清冷又黏人(65)
他总是隐忍的,不常表露情绪,不管在何种境地,都能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刀尖,安定如磐石,好像永远不会抛下别人,永远不会死。
如果他此刻在受刑,一定会一声不吭。
所以她更加心如刀割,仿佛铜鞭血钳也落在了自己身上一般,随那声音而哀鸣,后背贴着阴寒潮湿的灰色墙壁,难耐地强忍痛楚。
同时也有些庆幸,幸好她莽撞地来了,多少能照顾得上他。
过了很久很久,午饭都送过了,天牢内又陷入了鬼魅般的死寂,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莫非晕过去了?还是屈打成招认了罪?
姜初妤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都没注意到槛门前站了个“黑白无常”。
狱卒敲了敲铁栅,在她一激灵看过来后,口齿清晰地通报道:
“夫人,定远侯殁了。”
她呆楞地看了狱卒半晌,好像没听懂话的意思。
狱卒只好又重复了一遍:“还请您节哀,皇上的意思是由您来操办后事。”
“……呵,他才不会。”好一会儿,姜初妤才有了反应,她忽然展颜一笑,明眸亮亮的却不见水光,笃定地说,
“我知道的,他永远不会死。”
他怎么可能死呢?一定是有人在骗她。是皇上在骗她,抑或是他在骗她。
红墙碧瓦框起来的天地中,顾景淮睡在金銮殿长阶下的一方草席上。
姜初妤忽觉眼前一切都混沌得不可分辨,石砖上刻着的龙凤纹马上要活起来,从地里拱出,裂开一道大缝将他们吞进去,拖进地府受锤炼。
她甩开搀扶的人独自向他走去,时不时停一下,直愣愣地盯着他白中泛着青的脸庞和发乌的唇,就像一个目不识丁的人站在铺展开四书五经的房内一般茫然无措。
她大着胆子用高头履的鞋尖踢了踢他的劲腰,等了片刻,不见他竖眉瞪她,叫她自重。
是她用劲轻了。
姜初妤又踹了踹,这回顾景淮有了反应,脑袋歪向了一边。
大约是因为现在她在上他在下,他的侧脸不像往常她偷偷窥视时那样俊冷清隽,在她眼里变得皱巴巴的,一点儿生机都不见。
这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死了。
姜初妤举目望了望金乌,又顺势而下,遥遥看见与红日同样光耀夺目的金銮殿檐下,皇上正长身而立,瞧不清面目。
凭什么他还能站着?!
她宁愿皇上的怀疑都是真的,想摇醒躺着的顾景淮指着皇上大喊“你快去把他杀了”!
要不是还念着阿姐,她恨不得冲上去以命相博,反正现在他死了,她也活不了多久了不是么?
可是她浑身僵直,腿打不了弯儿,傻愣愣的什么都做不了。
日光悬在头顶,如暖剑刺透了她脊背,与从脚底升起的冷流交汇,打了一场恶仗。
一股猝然而至的悲伤掐住了她的心尖,挤着血泪向上挣涌,捅破了她的眼睑,在七窍飞窜,弄得她不仅泪流满面,还耳鸣不已,喉间发苦,终于撑不住身子软着跌倒在他身上,放声哭号了出来。
顾景淮“生前”所畏惧的事不多,女人的眼泪算一件。缘由无他,只是实在是太麻烦了。
却偏偏摊上了最麻烦的一个。
人真是水做的,一哭起来堪比雷公电母降雨,在他曝尸之日,十分应景地下了场暴雨。
宫里的假死药比江湖上的更厉害,不仅可以让他面色苍白形容枯槁状如闭气,还保留了部分意识,能隐约听见近处的声音,以及微弱的触觉感知,除此之外真与死人无异。
听她哭得如此肝肠寸断,顾景淮放心了不少,她的悲伤是这出戏的画龙点睛之笔,越真越足以叫人信以为真,这也是他计划瞒着她的主因。
更是暗自庆幸,这泪雨虽下在了他有伤的前胸,但因药的作用,几乎感受不到疼。
然而,那骤雨似乎逐渐从胸口向上移,浇在他颈上、唇上、眼上。
他死了,她竟会哭得这样惨。
顾景淮有些动摇,是不是不该这样试探她。
不等深想,他忽然心口一跳,险些诈死过来。
那雨……不,是她同样冰冷湿润的唇落在了他唇上。
第35章
傍晚时分, 京都应景地下了一场清雨。雨不大,只堪堪把泥土表皮浇湿,就鸣金收兵了。
金銮殿前的砖地放眼望去遇水深了色, 没有哪一寸躲过一劫,说明顾景淮的尸身早在降雨前就被抬走了。
周承泽一整个下午都躲在金銮殿里, 不想也不敢回安仁殿,令内侍看管好后宫嫔妃,不许人踏入前殿一步。
他心想, 顾茂行显然把自己夫人也瞒着了, 她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竟不顾礼法当众……
然, 人之常情, 并非不能理解。
姜氏二女在情意绵绵这点上,真是一脉相承。
大哥死的那晚, 听闻姜凝婉也悲恸不已,他也是这样,明明整个天下都在手中, 却在外面躲了一宿,不敢见她。
真想也尝尝女人泪的滋味。
周承泽最后望了眼玉阶下方,姜女余音不绝的哭声似还在耳边萦绕,他转身传旨下去——
“去蓬仙宫。”
龙辇摆驾后宫, 却不是去往倚兰殿, 奴才们心领神会,只怕皇上是有段时间不会去婉妃那儿了。
周承泽自出了金銮殿就已换了神思,心中并未装着任何一个女人, 却是在想,他倒要看看, 顾茂行死后,能折腾出些什么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