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叹(122)
闻言,陈芸悄然别过眼,抬手微微拭泪,一旁随行的妈妈忙劝道:“夫人,那吕夫人不过几面之缘,劳你挂怀,人各有命怎又哭了。”
韦氏见此,朝吕汀英使眼色,吕汀英心下慌神,从前只闻陈芸悲春伤秋,却不曾想是到了这个地步。
“夫人莫哭,若我母亲瞧见定然也要伤怀,到那时,一个天上哭,一个地下哭,岂不泪尽伤心。”吕氏忧心道。
此话一出,陈芸果真止住了泪,泪眼濛濛地望向吕汀英。
“说得有理,带我去瞧瞧清秋那孩子,我不怕过了病气,我只怕那孩子心里闷,去见见她也是好的。”
陈芸用帕子擦干泪,正欲起身,韦南风恐她回府染病,婉转拦道:“到底是孩子,年轻些就是病了也不妨事,可夫人若是病了哪儿挨得住。”
语罢,陈芸身旁妈妈凝了韦南风一眼。
“是了,我这身子是不能见这些,可我一想那孩子病着我却不能瞧一眼,实在是没理,我日后也是她半个娘,为娘的不能见女儿...”陈芸泣声说着。
方才止住的泪又滚滚落下,韦南风心知是因她话说得不妥当,可到底是为了陈芸的身子。
吕汀英悄声朝韦南风道:“母亲,让王夫人远远的瞧一眼罢了。”
韦南风只得依了,吕汀英轻声道:“夫人多心了,清秋自是能谅解母亲的,夫人若要见,便随我来。”
吕汀英上前亲切地挽住王夫人的手臂,命李妈妈在前带路,韦南风时时与陈芸搭话,但却说得格外小心。
杏院花已败,青梅树尚且青绿。
吕汀英带陈芸入卧房,李妈妈先一步命云露放下帷帐,以免陈芸过了病气,吕汀英打帘入内,陈芸往里望去。
“清秋,瞧瞧谁来了?”吕汀英柔声道,扶着陈芸坐在榻上。
卧房烧着炭,并未关窗,一进房比别处暖和,房中陈设清简。
陈芸不动声色地打量四下,女儿家的闺房最是能显出人品的地方,她瞧清秋房中陈设布置简洁,确实是书香之流,应当是个沉静的姑娘。
汴京的名门闺秀大多如此,陈芸瞧不出别的,她对清秋倒无甚意见,只王恒喜欢便好,其余的就算不出挑也无妨。
“夫人亲自来见清秋,清秋却不能见夫人,还望夫人见谅。”清秋声音虚浮,透过雪白帷帐依稀可见几人身影。
陈芸听她话音有气无力,心疼道:“无妨,若是恒儿晓得了,也是要来看你的,他近来忙,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你们的亲事我早早的备好了。”
清秋斜倚着锦枕,沉默半晌,才道:“劳夫人费心。”
清秋没心思与陈芸周旋,前些日子的秋雨引得她旧疾复发,自两年前,每至秋日她便会头疼腿酸。
见清秋不再言语,陈芸寒暄几句便要回府,吕汀英与韦南风将她送至宅门前。
云露见人走后,忙撩开帷帐,挂到帐钩上。
“绿柳呢?”清秋抬眸看向云露。
云露蹙眉道:“绿柳姐姐近来都在二郎君身边,有时回杏院来,二郎君那边都敬着绿柳姐姐,自绿柳姐姐过去,那边院里好似都听她的。”
清秋眸光一凝,垂眸道:“明日让绿柳回杏院来,总在二哥哥身边像什么话,是我的女使还是二哥哥的女使。”
云露会意,本欲说付高越想讨绿柳去做女使,可现下清秋头昏脑胀,说完话便又要睡下。
“姑娘将药喝了再睡。”云露端来汤药,扶起清秋。
清秋支起身,闷下整碗药,云露忙拈一颗梅子糖喂给清秋,清秋眉头深蹙,口内泛苦。
“把梅子糖放到小几上,晚些时候我起来吃。”清秋蜷缩进被衾。
云露照清秋说的将一整包梅子糖放至榻上小几,见清秋睡下,匆匆退出房内。
这几日清秋不出房门,只在书案前看些书,练字。
十一月的最后一日,清秋已见好,喝过药后意识昏沉,兀自上塌睡去,云露见罢也回房去歇息。
清秋这一觉睡得很沉,韦南风和吕汀英知尚未好全,也不来打搅她,只等着她病好了再来看望。
时近戌时,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细密的雨丝刮在枝头檐下,添几许凉意。
清秋幽幽转醒,房内只一豆灯火,窗外雨声渐密,清秋在青山寺有听雨的习惯,如今回了付宅仍保留着,她起身披上大氅推开窗,虽未到入冬但她身弱,早早的就备好了衣物。
书案上还未看完的古籍一页页地被翻过,清秋支手扶额,幽暗的灯烛映照着她病美的眉眼,有些许憔悴,却又带几分坚毅。
她只堪堪翻了几页,窗外似有什么响动,屋内瞳瞳竟叫了起来。
清秋抬眸朝屋外望去,倒没瞧见人影,云露此刻应当已睡下,莫不是绿柳回来了?
思及此,清秋推门而出,秋雨裹着冷风灌进大氅,冷得人心头一颤,屋外明月清辉,眼前景象一览无余,并无什么人。
清秋转身回房,只刚一进屋,便觉有股寒气冷意裹紧了她,随后又有一股蛮力摁住她的手腕,清秋心慌意乱,正要出声,却见身后那人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待到进屋后,清秋才凭借一豆灯火看清了来人,师无涯扣紧她的双手,将她抵在门后。
他身上带有细密的雨丝,又因雨丝生出寒气,双重凌冽的气息死死压在她头顶,外头细雨如针,秋风一吹就更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