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叹(124)
往日清秋所诉情语,而今看来好似一把利刃,剜心蚀骨,挑开他骨骼上附着的筋脉,骨肉连心,痛彻心扉。
师无涯惊慌失措地站在她面前,眼中似有惊惶之色,好似丧家之犬,落魄又可怜。
清秋掠过他,不紧不慢地点燃灯烛,房内骤亮,在静谧的雨夜一切都如此的安宁颓然,师无涯就站在她身前,为她伤怀,为她流泪。
可是师无涯我需要这些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你也从未敬重我。
清秋悄然垂眸,举着灯烛,坐至榻上,挑眉望向师无涯,继而淡声道:“快些走吧。”
清秋眉梢轻扬,见他仍旧站着不动,心中腾起几分快意,多难得啊,师无涯竟也有低眉垂眸的落拓之态。
万籁俱寂,房中静得出奇,烛火幡然摇曳,风透过菱花窗吹进房内,房内弥散淡淡的血腥气。
师无涯并未离去,他倏然抬眸,大步走至清秋身前,他双臂一撑,将清秋圈在小小的方榻之中,清秋自觉地往后仰,扬眉看尽他眼中的愤懑情绪。
他的肩头还渗着血,眸光凶狠却又十分可怜,恰似黔驴技穷之后的无可奈何。
清秋毫不避讳地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蓦然一笑:“师无涯,你真可怜。”
窗外月光照进房内,清秋平静地看着他,师无涯眉头紧蹙,只愣愣地望着清秋。
方才那句话,他也曾对清秋说过,如今那些话都原原本本的回到他身上,师无涯攥紧双拳,愤然埋头。
“清秋,很多事都不是你所见到的那样,别嫁给王恒。”师无涯垂首,痛声道。
清秋抬手推开师无涯,冷声道:“师无涯,你没无权干涉我。”
话音甫落,房内再度沉静,瞳瞳忽地叫出声,异色双瞳直勾勾的盯着师无涯。
师无涯倏然抬眸,深吸口气,渐渐直起身来,沉声问道:“清秋,你一点都不想知道从前的事?”
“不想。”清秋起身,懒得理他。
师无涯怔在原地,他眼看着清秋上床榻,裹着被衾朝里睡去,师无涯心知清秋不愿与他纠缠,恐怕连句话都不愿同他说,千言万语就如此咽了回去。
他凭借薄薄月光凝神看了会,不多时便推门而出,门外那棵青梅树,似有新生在雨夜中枝叶摇晃,簌簌作响。
临行前,师无涯回首看清秋卧房,清秋的一切他都如此熟悉,而此刻,他却生出无边的惶恐,犹如站在悬崖边无路进退的绝望。
清秋待他再无一丝一毫的情意。
待门合上,清秋翻身起床,换了身轻简的衣裳,师无涯身上沾着雨水,而她沾了师无涯,身上难免被打湿,要她此刻睡下,是决计不能的。
清秋放下帐钩,取了件大氅,蜷在榻上困到天明。
她已无心纠结师无涯为何如此,如今于她而言,更重要的事盛婼的名声,亲事定下来,她就该去查一查这桩事。
翌日清晨,吕汀英一大早来寻她,清秋睡得迷糊,喉咙酸胀,双腿麻木。
云露见有人来,忙进屋服侍清秋洗漱,前几日清秋起得迟,故而她也躲懒,今日没曾想吕汀英来得这么早,杀了个措手不及。
清秋耳尖一动,陡然惊醒,扯着嗓子道:“快来扶我一把。”
闻言,云露忙跑至清秋身边,扶着她起身,清秋腿根发麻,借着云露的力才站稳。
“姑娘,你昨夜怎么睡在榻上,”话未说完,云露视线一扫,见清秋脖上有血,惊道:“姑娘,你脖子流血了。”
语毕,清秋抬手摸了摸,凝眉道:“不碍事,许是被虫子蛰了,你这么着急作甚?”
云露拧眉道:“姑娘,今日大娘子遣女使来说,今日要来见姑娘叙叙话,这回应当过来了,姑娘啊快洗漱吧。”
清秋略微颔首,正好与吕汀英说完话,便出府去寻盛婼,再问问那日的事。
只刚洗漱完毕,吕汀英便带着女使进来,清秋引她就坐,吕汀英身侧女使手捧一红木匣子,清秋瞧着有些眼熟。
吕汀英见她疑惑,忙道:“这匣子是前阵子我来寻你,瞧见你不在,这匣子摆在青梅树下,想着应当是你重要的东西,便自作主张替你收起来了。”
此言一出,清秋便知晓前因后果,应当是云露和绿柳未来得及烧,就被吕汀英带走,后来她也未曾提及这件事,竟迷迷糊糊地忘了。
那匣子里头还装着师无涯所赠的及笄礼,余下的就是她写了一遍又一遍的印花笺。
清秋抬眸看向云露,云露似也意识到什么,一脸苦涩,接过女使手中的木匣子。
吕汀英未问那匣子里是何东西,她正要问清秋的婚事,清秋敷衍两句,就以出门有约支走吕汀英。
清秋命云露将匣子收好,待她回来亲自烧了去。
时值正午,天已清明,雨后枝叶清新,庭中青松油然锃亮。
清秋换上碧色长褙子,简单梳妆,便只身一人匆匆出门,只刚踏出垂花门,就见一人在她眼前一道湖蓝身影快步奔走。
“二哥哥,你去哪儿?”清秋蹙眉,轻声喊道。
付高越循声回头,见清秋一身青绿,敛去眉间愁绪,一抹喜色跃上眉梢。
“你又是去哪儿?”付高越笑问。
清秋打量他,忽地想起绿柳的事,问道:“你把绿柳藏在屋里,什么时候还我?难不成二哥哥想要讨她过去?”
付高越眸光一冷,敲她眉心,道:“你在想什么?她只不过想还救命之恩,你还不晓得绿柳那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