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叹(163)
——昭宁六十二年春三月,杭州记。
——昭宁六十三年春三月,杭州记。
……
——昭宁七十二年春三月,汴京记。
……
——昭宁七十四年春三月,渭州记。
……
信笺笔迹如此熟悉又陌生,仿佛字字泣血,都在诉说着他难以克制的爱意。
清秋攥紧信纸一角,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滴在手背,菱花窗外吹尽凉薄的风,红木匣子里的笺纸翻飞,满屋铺满新旧不一的笺纸。
一时间,清秋不知作何感想,若是在从前她或许会因这些信欢喜得彻夜不眠,只是如今她不会再为之感动,甚至连眼泪都不想流。
可是眼泪不受她的控制,一个劲地往下淌,她毫无办法,心口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紧,心脏抽疼,伴随着阵阵心悸。
十四年,她和师无涯相识十四年,其中有十二年,都是她在追着他,她为他几度自戕,形销骨立,如今却告诉她师无涯一直喜欢的都是她。
何其可笑。
清秋眉眼含嗔,面颊泪流成行。
窗外寒风泠冽,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檐下积雪,庭前青梅树开出莹白小花。
白雪挂在枝头,随风纷纷落下。
“师无涯,如今与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清秋支起身子,将信笺收好,过往的事早已飘散,当初她所说的恨师无涯,永生不原谅,都是真的。
一如她当年喜欢他,也是真的。
人生在世,最忌讳的便是回头看,清秋不愿困在过去,就算他对王恒没有真挚的爱意,却也愿意与他结为夫妻,相敬如宾。
她并不是非师无涯不可,至少如今她不在任性。
清秋收好红木匣子,原原本本的放回书架下,十二年来,数不清的日夜,师无涯分明能对她说出“喜欢”二字,可他却从未开口。
一切都太迟了。
她为师无涯所付出的真心实意,早已被消磨,痛苦和爱都那样的真切,清秋无法替青山寺的自己原谅师无涯,亦无法迈过心里的那道坎。
她和师无涯之间,是掰扯不清的,除非他真的死了,所有的爱恨消磨其中,那才算真的扯平。
就算她嫁给师无涯,她也不会原谅他。
她这辈子恨透了师无涯。
是夜。
清秋早早地掐灯熄烛,云露还未问清秋明日如何安排,就见房中灯火骤熄。
房内点着一支安神香,帷幕间缭绕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清秋侧躺在榻上,明日是赏雪宴,吕汀英已提前吩咐过她要早些起,故而她想早早睡下,谁知在榻上翻来覆去半个时辰都未能睡着。
那只安神香快要燃尽时清秋才起了睡意,临睡前她脑海中不停闪现着师无涯的情信,一封又一封,清晰明了,甚至连上头的痕迹都记得一清二楚。
白日里哭过一场,清秋眼皮微肿,闭目时,莹润的眼角沁出一滴泪来。
最后一缕安神香窜入帷帐,清秋鼻尖微动,恍惚间睡意来袭,她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清秋梦见眼前一片漆黑,一道血光刺破无边常也,宫殿高墙锁着高门贵妇,城门外血流成河,宫道上的积雪蔓延成血。
于茫茫雪色之间,宫道尽头,有一银甲少年,红缨挽发,长枪在手。
那青年缓缓回头,唇边带笑,眉眼含笑,在城门前被万箭穿心。
第66章 城府深重
这夜的梦好似没有尽头, 清秋想从这梦中醒来,可一时间又无从脱身,整整一夜, 她未能从那一幕中缓过神来。
翌日清晨, 汴京满地清白, 昨夜子时又下起鹅毛大雪,天方明时止住。
清秋睡得不安稳,云露只刚至门前, 就听屋内清秋起身的声音,听有动静, 云露低声问道:“姑娘可是醒了?我进来服侍姑娘。”
“进来吧, 我方才醒来,嫂嫂可遣人来了?”清秋哑着声问道。
云露推门而入,手捧木盆, 搭着一方帕子,见清秋已穿好衣裳, 便正好为她梳洗。
“姑娘这会尚早,还不曾来人催,姑娘不急。”云露利索地盘发挽簪, 冬日里没有旁的花, 好在吕汀英送了些象生花来,这才衬的人活色生香。
清秋眼下浮起些许乌青,铜镜映出一张小巧白皙的脸庞, 眉眼清秀灵动,只眉间稍显几分稳重。
云露虽没绿柳心细,可自家姑娘的一点变化她都瞧在眼里。
“姑娘,昨夜可是没睡好, 今日赏雪宴怕是一时半会出不来,姑娘不妨在路上时再歇会。”云露忧道。
此次赏雪宴由宫中大娘娘所设,进宫时辰早,何时出宫尚未定下,若是宫里娘娘欢喜,指不定留到何时才出来。
清秋自是明白这一层,但她睡不下,昨夜的梦萦绕在脑海中始终未能退去。
“不妨事,只这一日罢了。”清秋抿唇轻笑。
梳洗过后,清秋吃了盏茶,约莫一炷香的时辰才见吕汀英遣人来催,这两日吕汀英也忙着,故而晚了会才来。
清秋同吕汀英同乘一辆马车,此次赏雪宴只请了京中权贵闺秀,其中好似有盛家二姑娘,还有好些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宝马香车驶过御街,清幽冷香自马车内散出。
车轱辘碾出一道道辙印,沿街少有人观望,此时尚早,街边不见游人,只余些许卖货郎铺陈物件,冬日起早之人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