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妹替嫁(69)
话一出口,在场的人无一不红了脸。
鹤辞也尴尬地咳了一声,起身吩咐,“那个……记得带上,还有,备些艾条和便药,银钱也多带点,以防万一。”
一转身便对上阮音熟透的脸,还未开口,她便像一条鱼儿似的,扭身踅了回去。
夜里撤去灯光,暖帐之下鳌波迭起,春色旖旎。
一想到要分别,鹤辞便忍不住多·要了两回。直到第二天清早,阮音登车离去时,腿心仍是酸胀的。
一辆马车,足足挤了三人,阮音一上车便觉得头皮僵硬,恨不得化成一缕空气。
曾夫人扫了她一眼,问她,“怎么不见容妈妈?”
阮音窒了一下,才缓声道:“还没来得及禀告娘,容妈妈手脚不干净,我放她出去了。”
曾夫人眉骨挑成一张弓,音量也不自觉拔高了些,“你说什么?”
阮音缩了缩肩膀,才嗫嚅道:“娘,你先别激动……听说容妈妈的丈夫管着铺子的账,那娘知不知道……她还有个儿子叫余曹的?”
曾夫人皱起眉,“你扯他做什么?”
“听说他染了赌,容妈妈几次三番偷首饰变卖,也是为了填他那个窟窿,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太了解,不过还请娘留个心眼,铺子里的账目给了余叔,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短短的几句话让曾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原本想斥责她的话到了嘴边便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你现在倒是能耐了,就算容妈妈有一百个不是,你又有什么资格赶走她?”
阮音低眉顺眼道:“是女儿的错。”
碧儿凉凉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妹妹这事做得确实欠妥,容妈妈好歹也跟在娘身边这么多年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能是你说赶就赶的?”
阮音的头埋得更低了,“嫂嫂说得是。”
这么多年的夹缝求生,她早已揣摩出一套为人处世之法。
譬如现在,她两边这么一附和,“认错”态度十足诚恳,曾夫人的气焰也只能渐渐熄灭了。
车子颠簸了大半天,终于赶在黄昏之前抵达阮家。
周老夫人的状况看上去不太好,人往床上一躺,脾气也变得古怪起来,就连曾夫人都不爱往身旁凑,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阮音到屋里的时候,她才睁开那双堆积着好几层褶子的双眼,木木地盯着她,一时像是没反应过来。
阮音没想到她一下子苍老了那么多,枯瘦到微微凹陷的双颊,混浊的瞳仁也看不出神采,不禁心头微动,嘴唇嚅动,“祖母,我回来了。”
“你是……”
阮音走上前来,斜阳像跳动的火扑在她那张朝气的脸上,看得周老夫人眉心一动,“原来是音娘。”
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失望落入阮音眼里,她知道,刚才周老夫人是把她错认成了妤娘。
她心头毫无波澜,只坐在床边的鼓凳上,目光扫向她被被子覆盖的双腿上,定了一会才问,“祖母,您的腿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
周老夫人听后摆摆手,“唉,老了,不中用了。”
阮音随口安慰,“您要放宽心,好好休息,过些日子就能下地了。”
说着又扭头望向紧闭的窗,又见她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便好奇问,“您冷不冷,不冷的话,我给您开窗透透气吧。”
周老夫人眸心闪过一丝光,使劲点头,“好,你给我开扇窗吧。”
阮音便走过去,推开槛窗,让夕阳倾泻进来,跳跃的橘色一直铺到被面上,狠狠撞击了周老夫人的心房。
阮音回过身来才发现,周老夫人的目光近乎贪恋地凝住窗外盎然的一抹绿。
她满腹疑虑地走了回来,又重新将目光放在那隆起的被子上。
七月的天气,就算老人家畏寒,也不至于裹得这么严实才对。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周老夫人老脸突然憋得通红,指着床边的恭桶道,“音娘,我想解手。”
阮音没有料理过骨折的老人,一时踌躇着不知怎么办,就在她端着恭桶进退两难时,只见周老夫人脸上的肌肉蓦然一松,一阵难闻的气味就这么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阮音没想到周老夫人竟等不及尿了出来,不禁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慢了,我让萍儿姐进来帮您吧。”
周老夫人情绪激动起来,胸口起伏道:“萍儿让那姓曾的发卖出去了。”
萍儿侍奉了周老夫人许多年,没想到,竟还能让曾夫人给发卖了。
阮音瞳仁颤了颤,说:“那我叫房妈妈去。”
说着便踅出屋子,在小厨房里找到熬药的房妈妈,将她拉了过来。
两人忙得汗流浃背,这才换下了周老夫人尿湿的衣裙和被褥。
房妈妈一边忙着给周老夫人擦身,一边道:“二娘子,真是麻烦你了。”
阮音说掖了掖额头上的薄汗重新坐了下来,弯起嘴角道:“房妈妈是哪儿的话,我是祖母的亲孙女,本来就该尽点我的孝道。”
晚上,周老夫人一改常态,紧紧拉着阮音的手不放,直到喝了宁神的汤药,才沉沉睡了过去。
经过半日,阮音也算是看出了端倪。
祖母这么一摔倒,曾夫人也渐渐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对于祖母,她并没有多深刻的感情,那是因为在她孩提时期,她也常常受她冷眼相待。
如今这样,也算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