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头子。
洛川雪和洛雠又放下手。
第一时间，谁都没有言语。
还是茅临寂有所感：“…来了？你认识。”
洛川雪嗯了声，轻声跟他说：“你先进去吧，我出去一趟。”
茅临寂：“好咧，俺老孙去也。”
他嘴里总是会冒出他们听不懂的话，洛川雪也习以为常。
茅临寂离开时，洛川雪和洛雠也再度出门。
没走多远，就在路上看见了老头子。
他还是和以前那般，但也好像又苍老了不少。洛川雪知道，是他的寿命尽了。
两相安静许久，任师道摸了摸鼻尖：“找个地方说话？”
洛川雪没有意见，于是他们便进了一旁的茶楼，任师道还要了最好的茶水和茶点，他还记得洛川雪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特意叮嘱不要放芝麻和花生碎。
洛川雪眸色微动：“……你主动找我，是有事么？”
任师道长长地嗯了声：“…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他低叹：“只是觉得，还得再来见你一面。”
洛川雪：“你阳寿将尽。”
任师道也不瞒着：“是啊。”
他语气很轻松：“活了这么些时日，也活够了，你不必担心。”
“我没担心。”洛雠淡淡：“你又不是受伤活不久，而是大限将至。”
人命终有尽时，任师道死后会入轮回，有新的人生。世间许多生灵皆是如此，洛川雪明白，所以洛雠自然也清楚。哪怕任师道轮回后不会记得他，可不代表他们不会重逢。
任师道笑：“你这么说，我就彻底放心。”
洛川雪：“你不担心我之后的事？”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任师道慢悠悠道：“我相信你。”
洛川雪微顿，又听任师道笑了下，继续说：“而且如今你已有了一帮很好的朋友，不是么？”
洛川雪走了几秒的神。
他想起自己少时，有一次闷闷不乐地在院中练剑，出去打了酒和烧鹅的任师道回来，让他来吃鹅腿，他都没有动。
于是任师道就用小石头丢他脑袋，被他一剑劈了，还笑着说：“呦，如今反应倒是越来越快了，看样子今日身上是能少些淤青了。”
洛川雪没理他，任师道就又丢了颗小石子过去：“我就是进城了几日，还是去给你买好吃的，你就闹脾气？”
“……我不是冲你。”
洛川雪更正：“我也没闹脾气，我就是…有点不高兴。”
任师道扬眉，示意他过来：“坐过来说，允许你喝一杯小酒。”
洛川雪坐是坐下来了，但没喝酒：“我把卓祥当好友，他却拿我当打手，我说我不会随意与人动手，他就质问我是不是不拿他当朋友……朋友就要动不动替他揍人吗？”
任师道微怔，他有点意外才十来岁的洛川雪就已经能够明辨这些是非了，又有些心疼他如此早就开始通透。尤其是在这山野间，俗世的人思想是混沌的，有许多人即便二十来岁、三十来岁，所明白的道理也太少，心中的那杆秤也总是模糊。
对于洛川雪而言，这确实是痛苦的。
“……朋友，是意气相投、志同道合的人，才是朋友。”
任师道慢声：“你若是与他理念不合，又发现他根本说不听，油盐不进，那这种人就没有必要做朋友了。”
“……”
洛川雪听到这话，不仅没有豁然开朗，反而更加郁闷：“那我就没有朋友了。”
任师道一顿，到底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抬手，揉了把洛川雪的脑袋：“交友不急在一时，你如今踏上了修行之路，日后还会见到更多形形色色的人，你会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的。”
洛川雪仰起头：“不会只是想让我帮忙打架的那种么？”
任师道笑：“不仅不是只想让你帮忙打架，还会帮你打架。”
洛川雪也就笑了起来：“那我期待一下吧。”
·
洛川雪回忆起从前，低笑了声：“嗯。你说得对，人没有必要拘泥于眼前的困境，总会迎刃而解的。”
他不仅拥有了朋友，还拥有了爱人，而且是永远不会背叛他，与他同生共死的爱人。
“所以啊。”
任师道说：“我相信你，这世上就没有你做不好的事。再说如今你已有这么多好友，就算你做不好又如何呢？”
朋友们总会想办法帮洛川雪的，人多力量大。
洛川雪弯眼：“嗯。”
任师道捻着手里的茶杯，还有许多话想说，但他也实在是有点难以说出口：“好啦。”
他起身：“我知你想再见我一面，所以我来了，如今你也见着了，我便先走了。”
任师道轻声：“看见你如今这般，我很开心，也很放心。”
洛川雪没有挽留他，但在任师道率先转身离开时，他和洛雠同时喊了声：“师父。”
任师道猛地一顿。
他知道洛川雪现在已经恢复了魔主的记忆，所以这一趟来，任师道当真是忐忑迟疑了许久，最终他还是想要看看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因为这是最后一面了。
可……
洛川雪和洛雠再度同时开口：“在我心里，您才是我的师父。”
即便他恢复了魔主的记忆，也是如此。
洛川雪笑：“您可别哭啊。”
任师道狠狠地吸了下鼻子：“谁哭了，哭什么，我多大人了你知道吗？我怎么会哭……”
他缓了缓：“走了，别给我立牌立碑什么的，不喜欢。”
“好。”
“照顾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