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闭上眼睛,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已经离嘴唇很近,几乎要碰到了。但玉壶她们听到动静,在外面询问,他就没有继续了。所以她现在看到他,老是会想起早上的事。
明明经历过一世,却还是会脸红心跳。
“上次离开长安时,我交给你的东西在何处?”李晔温和地问道。
嘉柔知道他说的是那枚印章,立刻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放在案上:“在里面。”
李晔没想到她贴身带着,笑了一下,将香囊收起来。本想把手帕顺道还给她,但忽然改变了主意。她的帕子还有好几条,不缺那一条,他却只有一件她的东西,想要留着。
嘉柔从隔间出来,径自坐在外面的塌上,不停地用手扇风。奇怪了,大冬天的,怎么会这么热?
李晔出门去了骊山,在家中耳目众多,做事情不方便,所以他这几年一直独居在骊山别业,也是方便做事。竹喧居里有个密室,谁都不知道,他用来存放机密的文书。这些文书多记载着皇朝的一些陈年秘辛,来历与他的恩师白石山人有关。
白石山人在朝为官时,正值国家大乱。先皇为了掌控朝臣,让他暗中设立了一个专门收集情报的大网。等先皇驾崩,他退隐之后,这个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情报网还一直在为他服务,方便他掌握朝中的局势。
他在临终之时,把这个情报网的事情告诉李晔,并交给他打理。这个情报网还帮着抹掉李晔和白石山人在朝堂的痕迹。所以这几年,纵使舒王权势滔天,也一直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而李晔向那些探子发布命令,需要白石山人的印章,也就是他交给嘉柔的那一枚。
他在密室里呆了一阵子,处理好事情,返回屋中。棋盘上还摆着他上次布下的残局,一直没有被解。他便坐下来,自己跟自己对弈。不久,云松在外面敲了敲门,说道:“郎君,广陵王派人来给您送东西了。”
“让他们进来。”
凤箫和白虎进到屋中,凤箫手中还提着药材和补品。白虎在门边看着,凤箫将手里的东西都递给李晔:“广陵王叮嘱您要好好喝药。风寒没有痊愈之前,不要掉以轻心。”
“回去告诉他,我已经好了。讲重点。”李晔淡淡地说道。
凤箫早料到广陵王又会被郎君嫌弃,便走近了几步,说道:“郎君的试卷果然被动过了,应该是舒王的人。还有刑部结案,说江御史所告之事,缺乏证据,裴侍郎只被圣人训斥了几句,什么事都没有。”
这个结果,在李晔意料之中。他从没想过,用一个江由就能换掉裴延龄。
“好好安顿江家的人,让他们隐姓埋名,别再回长安。”李晔落下一子,说道。
“是,这个广陵王会安排好,郎君不用担心。还有,郎君要我们注意南诏的人有无跟舒王往来,倒是发现了一件事。木族领有个家奴,名叫木绍,他跟京兆尹私下见过面。”
李晔的手顿住,将棋子握于手心。先前,他以广陵王的名义给木诚节写了那封信,意为示警,信中所提多为他的猜测,毕竟没有任何证据,他也没想过木诚节会全信。这次木诚孝也进了都城,他特意让凤箫等人留意,没想到真查出了他们与舒王往来的痕迹。这个隐患留下,对南诏来说始终是个大的变数。
“凤箫,你过来。”李晔附耳跟凤箫说了几句。
凤箫连连点头:“可这么做,会不会惊动舒王那边?”
“只要是木家人自己发现的,舒王也无可奈何。”李晔肯定地说道。
*
午后,郑氏在屋中缝制冬衣。她素来节俭,不舍得花钱请那些绣娘,多是自己动手。反正府中的事情都是王慧兰在管,她闲着也是闲着。苏娘走到她身边,轻声对她说:“夫人,细细问过了。好像还没有呢。”
郑氏一下扔了针线,气道:“什么?成亲这么多日了,他们还没圆房?可是那郡主自恃金贵,不让我儿碰?”
苏娘叹口气:“倒也不是。听说四郎君和郡主夜夜同床,但就是没有落红。老身也不知怎么回事,不如您问问四郎君?”
郑氏皱着眉想了想,抓住苏娘的手臂,紧张地说道:“你说,会不会是四郎有什么隐疾?前几年我也送了婢女去骊山别业给他,他不收用就罢了,还一个个都给我送了回来。是不是他身子弱,所以那方面有点力不从心?”
“应该不会。这回四郎君回来,精神可比以前好多了。而且他们说,四郎君只是跟郡主睡在一起,晚上里头安静得很呢。根本就没有做……”苏娘说到这里就停了,让郑氏自己体会。
郑氏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越想越觉得不行:“正常男人,怎么会不碰新婚妻子?肯定还是那个郡主有问题。你派个人去王慧兰那边问问,上次她说宫里赐下的那个回春丹,还有没有。有的话,叫她送一颗给我,就说我自己用。”
苏娘吓了一跳:“夫人,那回春丹可是……您要来做什么?相公可是好久不来您这里了。”
郑氏瞪她:“我一个半老徐娘,用那种东西干什么?等晚点,你去把那个郡主给我叫过来。”
“夫人,您该不是……”苏娘捂住嘴,连忙摆手,“不行的,被郎君知道……”
“知道又如何?我又不是害她。那可是宫里娘娘都在用的东西,你赶紧去办就是了。”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嘉柔坐在屋里想着明日要怎么跟阿耶说上辈子的事。刀家和高家出事没有几年,贞元帝驾崩,吐蕃趁势攻入南诏。南诏军队连连败退,最后阿弟战死,云南王府不复存在。她曾求虞北玄支援,但淮西节与南诏相隔甚远,中间还有好几个藩镇势力,想越过他们出兵根本不可能。
后来虞北玄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南诏,营救阿耶和阿娘。回来后告诉她,他们还活着,被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还把阿娘写的信给她看。她心中其实是感激的。
她跟他在一起那几年,他对她是真的好,有求必应,否则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跟随。但大业在他心中的位置实在太重要了,甚至牺牲任何人都在所不惜。上辈子宦官在刑场所说的那些话,她独处时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临死之前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完整地说出来,对她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那些自欺欺人,终究可笑。
她从不喜欢沙场,不喜欢杀人,更不愿意被当成乱臣贼子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之。但她自己选了他,把他当做夫君,所以无论他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她都会陪着他走下去。
当她遍体鳞伤,将被天子处以极刑时,原本残酷的真相就变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重来一次,她绝不会再选虞北玄。不管两个人之间曾经有过的,是真心还是假意。
玉壶从外面走进来,对嘉柔说道:“郡主,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嘉柔原本在等李晔回来,但是婆母召唤,她这个做儿媳的不好推三阻四地拖延时间,就自己带着婢女和仆妇,往郑氏所住的院子走去。
郑氏在堂屋中正襟危坐,端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她原本对嘉柔是有几分忌惮的。王慧兰不过一个县主,已经那般气派,处处压着她。嘉柔是郡主,听说还善骑射,原以为要更气派。可相处几次下来,她发现嘉柔完全没有架子,更没搬出郡主的身份来压她,顿时底气也足了。
嘉柔进屋,左右都向她行礼。她问郑氏:“不知大家找我来,有何事?”
“我有话单独跟你说。”郑氏抬了下手,让苏娘带婢女出去。苏娘犹豫地看了嘉柔一眼,又不好示警,只能低头退出去。嘉柔不疑有他,也让玉壶带着自己的人下去。
郑氏招了招手:“你近前来,坐到我身边。”
嘉柔依言,脱了鞋履,坐到郑氏的身侧。郑氏身上穿着一件祥云纹的棉质大裳,看起来有些陈旧了。寒冬腊月的,屋里也没有多摆几个炭盆,地板上还是冰凉的。嘉柔等着郑氏开口,郑氏却一直在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