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镜(69)+番外
杨文德噎了一下,道:“贾……贾楼。”
“何人作陪?”
“……名叫怜娘。”杨文德不敢继续和木良江对视,“是……贾楼的一名妓子。”
一旁负责记录供词的文书先生看了眼木良江。
木良漪目光不动,道:“照实记录。”
文书先生无声道是,低头认真记录。
“乐时,你听我说乐时。”杨文德辩解道,“我与那女子不过是……”
“与案情相关的我自会问你,不相干的不必多言。”
杨文德闭了嘴。
“你所说的名叫怜娘的妓子可有全名?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只知道她叫怜娘,没听她说过全名。”杨文德忽然意识到,他对怜娘几乎一无所知,“她寄居贾楼,是那里的头牌。我认识她,是在一次酒会上,主家将她请去陪着客人行令作诗。她才情斐然,性情柔顺,极受欢迎。”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十四那日我去见她,是因为她说那天是她的生辰。她邀我品尝她亲手酿的梅花酒,我多吃了两盏,没想到那酒那么烈,能让我一下子醉到次日晚间才醒。”
他犹豫着,说出了心里的怀疑:“乐时,我怀疑那酒有问题。”
话说出口之后,怜娘娇艳的容颜和过往相处的种种立即浮现在他眼前。但对上木良江的视线,他再次确信地说道:“那酒一定有问题!”
“我平日里酒吃得再多,也没有醉成那样过。但是那日就像是被人下了药一样,睡得人事不省。一定是有人在酒里动了手脚。”
“怜娘,她极有可能是廉王的人。”他说出自己的猜测,“一定是廉王要拖住我,拖住侍卫马军司,才让她在酒里下了药。”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逐渐恼怒起来:“臭婊子,居然害我!”
“来人。”
“大人。”
“即刻去贾楼,带一名名叫怜娘的妓子过来。”
“是。”
……
怜娘是在深夜被带到刑部大狱的。
彼时木良江因为此案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离开刑部,提审完杨文德之后实在疲惫,便叫随从上了酽茶,坐在后堂一边休息,一边等人把怜娘带过来。
待小吏报说人已经带来,木良江重整精神,再次来到大狱里。
走进来便见一名女子被绑在刑架上,上半身无力地下垂着,头发湿透,在向下滴水。
一看便知是被用了水刑。
进来先上一顿杀威棒,这是刑部大狱不明言却人人都默许的办事流程。先让犯人吃够苦头,后面审案才会轻松。
“大人。”负责用刑的狱卒向木良江行礼,而后呵怜娘抬头,“大人来了,抬起头来。”
木架上的人抬头抬的十分费力,动了几下也没能将头抬起来。
大狱里灯火通明,木良江见她身着素袍,头绾单髻,但用刑之后发髻散了大半,两朵淡粉的绒花落到了脚边,不知被谁踩变了形。
这人几乎是双手挂在木架上,对着他的是凌乱的头发和纤瘦的肩背。然而一股突如其来的熟悉之感却涌上木良江的心头,让他为之一怔。
小吏以为木良江失去了耐心,给狱卒使眼色。
狱卒会意,上前一步捏住怜娘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面向木良江。
苍白无血色的面庞一下子撞入木良江的眼睛。
“阿令?!”
木良江再确认了一眼,随即上前推开狱卒,握住怜娘消瘦的肩膀将人扶了起来。
“阿令,你是阿令对不对?”
小吏与狱卒一见这种情况,立即眼观鼻鼻观心,无声向后退了数步。
“大人……”
“都下去。”
“是。”
木良江亲自把捆着怜娘双手的绳子解开,她站立不住,顺着刑架软在了地上。
“地上凉。”
木良江弯腰,一把将人抱起来,放到了本该他坐的圈椅上。
“阿令,你说话,你怎么会在这里?”木良江少见的表现出激动之色,“我托人找到越州乐营,他们说你……说你溺水身亡了。原来你没有死,那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
怜娘有气无力地咳了几声,才抬眸,看向木良江。
她的眼里装了很多东西,却让人辨认不出具体装了什么。
“阿令你说话。”木良江催促道。
闻言,怜娘忽然扬起笑唇:“大人,也该给奴家说话的机会。”
“你……”木良江显然不适应他如此称呼自己,更不适应她如此自称。
“故事那么长,该从何说起呢。”怜娘一张脸被冷水泡的惨白,她伸手,推开了木良江抓着自己手臂的手。
“大人想先知道哪一件,你问,我便说。”
木良江闭紧双眼,深深吸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再睁眼,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但他仍呈半蹲半跪的姿势,两只手把着圈椅两侧,将怜娘圈在里面。
“你为何变成了怜娘?怎么会卷入谋反案?”
怜娘又咳了几声,去摸帕子,却发现匆忙之中并未带来。
木良江从自己怀里摸出来,递给了她。
怜娘犹豫片刻,接了。
帕子是素白的,气息跟颜色一样干净,怜娘用它掩住口鼻后第一个念头,是它跟自己格格不入。
“改名的事,我还不想说。”她开口道,“你让人将我带来的原因,方才我已经知晓了。”
“我只告诉你,我与谋反一案没有半分干系。杨指挥在我那里吃酒吃罪了,耽误了公务,难道要将责任扣在我的头上吗?”
“杨文德说他酒吃得并不多,不至于醉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