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耳朵(140)
小小的他蜷缩在衣柜里, 忽的抬头看向外面的光,对二十三岁的姜早可怜兮兮地说道:“不许你笑我,我长大之后会很厉害的,那时候我就不用躲起来了。”
姜早麻木地摇头,眼泪夺眶而出。
她蹂躏着手中的报纸,捂着胸口,声音沙哑难听,“我不会笑你,因为你小时候就很厉害,你把你妹妹照顾的很好。”
小姜淮的幻影随着姜早的这句话化成泡影。
代替显现在姜早视野里的是斑驳的柜壁,柜壁上画有很多幅全家福。每幅画都标注了节日名字,元旦、端午、中秋还有春节。
原来,他比她还渴望团圆,他比她还需要爱。
可是他真心待的家人不问清楚就拿碗伤他,他的妹妹竟然为了别的男人丢下昏迷不醒的他。
她甚至还怀疑他的为人。
心中的怜悯和愧疚如万斤重的铅球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用力咬住下唇,生怕自己在这个寂静的深夜放声大哭。
姜早在心底默念着对不起,咽了咽口水,擦干眼泪准备走出书房,可就在她扫眼之时,看到了衣柜里的一本原浆色笔记本。
她拿起来看了看,封面上的姜维生三个字让她不觉打开本子,阅读起来。
1979年7月,夏。
儿子出生了,老婆却因为难产走了,我站在病房外哭了一整天,最后给那个一生出来就没妈的小子取名叫傅齐,希望我能把那份母爱也补齐给他。
1983年9月,秋。
今天儿子在幼儿园因为一个苹果把同桌打了一顿,我教他要做个绅士,不要欺负女同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
1990年12月,冬。
儿子又一次因为打架进了警局,我一气之下带他去医院检查脑子。也是那天,医生告诉我他有暴怒症,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不清楚这个病,但我知道这世上只有我能容忍他,也只有我能陪他了。
2004年3月,春。
今天儿子结婚,新娘是他幼儿园的同桌。这姑娘也有暴怒症,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相濡于沫。
2004年8月,大喜。
今天我大孙子出生了,我给他取名叫姜逸,希望他能拥有平静安逸的生活。
2004年12月,大悲。
姜傅齐和温紫苑那两个混蛋在家里打架不小心伤了我的大孙子,我赶到的时候他满头的血,那双小手已经没了温度。
2005年5月,喜。
我的第二个孙子出生了,这次我打算把他带在身边,绝对不让那两个混账东西伤他分毫。我是个商人,身边难免会有谄媚小人,所以我给他取名叫姜淮,淮的寓意是最清的水。
2010年4月,忙碌。
公司出了事,我需要不断出差,无奈之下只好将小姜淮留在家,离开之前我告诉他,做人要学会忍耐,等有了十足的把握再站出来。
姜早读到这里,翻页地手顿了顿。
眼神敏锐地看到最底下有一排字,字迹是工整漂亮的正楷。
[有病为什么不治,为什么要将拳脚对着自己的家人。]
姜早不知道这是几岁的姜淮写下的,她也不清楚姜傅齐是真的有病,还是说借着生病的名义把事业上的怒气撒在自己儿子身上。
她的喉咙已经酸涩难忍,眼圈不知道红了几次,又往后翻了一页却发现没了后续。
姜早高涨的情绪瞬间直落谷底,她以为自己能在姜维生的日记里看到有关于自己的记录,她以为自己能在字里行间推测出自己有没有被承认过。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将笔记本放下,又觉得这个房间肯定还有东西,她翻箱倒柜的找了将近半个小时,一无所获。距离姜淮回来还有半个小时,她又将目标放在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笔记本电脑也设置了密码。
姜早擦了擦额头的汗,坐下来将脑子里的数字组合挨个试了个遍,这次却没有那么幸运,所有密码都不对。
就在她忙得焦头烂额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得她快连人带魂一起被吓走。
她掏出手机,在没解锁屏的情况下看到了一枚炮弹。
微信。
[姜淮:我在楼下遇到邻居遛狗,是不是很可爱。]
姜淮已经到楼下了!
姜早来不及多想,她赶紧把笔记本电脑塞回抽屉里,飞速将桌子上的东西复原,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假装镇定地离开。
出了书房,她不断深呼吸,怕姜淮看出来自己哭过,又跑下楼,想去厕所洗把脸。
于此同时,姜淮已经打开家门,提着大包小包在换鞋,听到动静,他扭头看向姜早,“干嘛慌慌张张的?”
姜早一刻也不该停顿,匆忙回了一句“我急着上厕所。”就溜进厕所,砰的一声关上门。
姜淮愣了两秒,朝二楼看了一眼,尔后提着东西往沙发上走,将笨重的袋子放在茶几上就去二楼冲澡。
今天外面下雨,虽然他没有被淋到,但他受不了下雨天的味道,得清爽清爽。
*
夜色深浓弥漫,不知何时,屋外开始雷声大作,暴雨瓢泼,落地窗外一片朦胧,整个城市都笼罩在磅礴的雨声中。
姜早从厕所出来,客厅的灯一闪一闪,最后终于坚持不住彻底熄灭,她扫了眼落地窗,顿时被在沙发上靠着的人影吓破了魂,仔细一看,悬在半空的手臂正在往下滴血。
姜淮在割自己的手腕。
姜早暗骂一声,赶紧跑过去,站在姜淮面前,冲着他喊,“姜淮,你疯了!”
说着,她又踏着飞毛腿跑去找药箱,好在刚使用过,她很快就提着药箱再次站在姜淮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