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对郑廷总归还是看不顺眼,他手下的心腹都知道,若是来日林家军率先入主京师,歼灭了北戎,第一个要料理的应当就是这个郑廷了。
除密州附近的百姓愿意投靠郑廷,北戎军内部的汉人也更倾向于投奔密州。
虽然郑廷不如林祁盛名头大,底蕴强,但这么多年经营下来,郑廷本人在汉人中名声极好。去参军就分粮分地,哪怕他们能得到的地并不多,但是贫民百姓要求并不高,只要有几亩薄田,有个遮风避雨的茅屋,能够养活一家老小便足够了。
这日夜里,五个汉人小兵便从朝廷的军营中摸黑逃出,一路往密州狂奔。
这会儿逃跑并不容易,他们也是筹谋了半个月,今儿才等到军营中的主事喝醉了,连夜偷跑成功。也是他们运气好,上一个逃跑的汉人小卒被抓之后,直接当着他们的面被打死了。
北戎人对起义军深恶痛绝,对他们这些逃跑的士兵更是毫不容忍,只要被捉到了就是一个死。
好在眼下他们逃出升天了,跑了一夜,几个人如今才顾得上喝口水,虽然狼狈,但是众人心情都还不错,为首的那人甚至已经计划好了:“等咱们到了密州,就写信回去,让一家老小都搬去密州。”
他们是穷苦人家出身,一家老小也没几个人,安家也容易,给个茅草屋就能住了,“但愿郑大人能善待咱们。”
“肯定会的。”边上的人格外笃定,“我已经打听多日了,郑大人处去了就分田,若是不幸战死了,家人还能多分几亩额外的田。而且密州起义军虽多,但却不怎么打仗,也不主动招惹北戎军。有林家军在面前挡着,还算安稳。”
他还有话藏在心里没说,其实就算是上阵杀敌,没了还能分几亩田,对他们来说也是值得的。毕竟他们留在北戎这边,死了就死了,家人得不到一点体恤金。
投奔的人越来越多,郑廷却也稳得住,甚至告诫手下众人,不可得意忘形,不可借机生事。
郑廷今年三十有六,他自成年之后便在为出人头地奔走,手下的能人虽然比不得林祁盛,但是也绝对不少。而且性情都跟郑廷类似,都是一等一的善于隐忍之人。
如今才到了哪儿,远不是可以肆意的时机。他便是有再多的戾气,此刻也还得压抑着,扮出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只因郑廷知道,那些投靠过来的小卒最喜欢看这种模样,也最容易信任这样这种皮相。郑廷不觉得自己是在骗人,他善待每一个百姓,体恤每一个兵卒,不论自己究竟想什么,他从没有对不住任何人。
君子论迹不论心,只要他一如既往对待这些人,又有谁敢说他不是君子?
不过,北戎也没准备给郑廷徐徐图之的机会,等到起义军暂时不能再扩充势力后,北戎王室便开始悄悄朝这儿增添军队。之前是他们被这局面给唬到了,一时间才错了注意,打得乱七八糟。如今冷静下来,大王子立马改了战术。
他决定先对几个大的起义军出手,譬如林祁盛,再有便是那不声不响的郑廷。
比起林祁盛,大王子更看不惯郑廷,听闻此人从前还是在老四手底下做事,借着老四跟他那走狗的势,前后做成了不少生意。看他如今在密州呼风唤雨,自己肯定昧下了不少钱财。也怪老四蠢,身边养的是狗还是狼都分不清,若是他的话,断然不会让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
大王子只顾着骂人,全然忘了自己身边也曾经养过狼,且这头狼如今还另立门户,与他分庭抗礼了。可见这些事儿往往都是看别人时一针见血,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是稀里糊涂。
林家军很快便遭到了更凶猛的反扑,郑廷这边亦然。亏得郑廷应对有方,才没叫人破了城门。但是眼下也不是办法,郑廷想到光州衙门还来了几个人,如今就在密州境内。
虽说是几个商贾,但是未必不能派上用场。
两日后,宋允知收到了密州来信。
已经十六的宋允知本来已经觉得自己长大了,但看到这封信之后,忽然又感觉自己不够成熟,其实若能一直当小孩儿也挺好的,起码不用操心这么多的破事儿。
这个郑廷也真是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以一己之力将北戎闹了个天翻地覆还不够,如今更想拉他做军事。他好歹也是光州的知州,郑廷直接写信求助于他,算什么?
宋允知看信的时候没避着人,卢蒙二人还有赵安虞都在侧,赵安虞打量着宋大人,有点想笑,但是又觉得笑出来不妥当:“这个郑廷,还真是毫不客气,前来求计都这么理直气壮,大人真的要帮他吗?”
宋允知捏了捏太阳穴:“陛下都交代让我帮衬着点,我难道还能拒绝?”
朝廷想要浑水摸鱼,从中得利,可这个郑廷心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也不知道啊,万一帮出个仇人可这么好?烦,真烦……暂时换了别人,算了,换了谁来也不好使。宋允知固然觉得与虎谋皮不妥当,可是权衡了一下利弊,终究还是提笔写了一封回信。
赵安虞几个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宋允知也懒得说废话,他既没有余力私下给予大笔援助,也不能以夏国的名义公然做什么,只能将后世的游击战术,什么农村包围城市给郑廷说了一遍。至于对方能不能领会,能够领会多少,那就得看郑廷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