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屿薇不敢打断他说话,就摆出一个初中生上课举手的姿势。
“不用等两周,我后天就走。”她坚定地点点头,“哲宁的脚伤已经过了关键的恢复时期,不需要我再照顾他。我也不会要您的钱或高中学历什么的……2月14号的那天晚上,您叫人把我送到最近的长途车站。我发誓,离开后不会再和您家的任何人联系。”
“想回之前的农家乐吗?”余温钧随口问。
“……您只需要让人送我去车站就行了。”她不太想告诉他自己的行踪,便闷声回答。
余温钧低头瞧着她。
贺屿薇来到他家,他没有再认真地审视她,就记得是一个高瘦女孩,总是处于孤立无援状态,不爱说话,只有等关键时刻才会把向来垂着的眼睛猛然睁开。
比起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小秘密,贺屿薇那一头总是乱糟糟且梳不平的头发更有存在感。
但此刻,他和她对视的那几秒,再度被她眼神里的阴影所惊住。
幽幽的,清泠泠的,带着一股轻蔑又极度郁浥的放弃感。就像被村民们打得奄奄一息的孤女,又像临死都拒绝喝鲜血的病弱吸血鬼。整个人灰扑扑却又很欲,她一直都很怕他,然而也会有其他时候,一闪而过的温柔月光之下,晶莹又剔透,让人觉得除了她清澈眼眸以外的世界,都是虚假的不真实的丑陋的——
余温钧看着她的那双漂亮眼睛,不知道自己想起什么,只觉得确实想起什么。
他来不及细究,就把女孩逐渐垂下的下巴重新用食指顶起来,迫使她抬头。
大拇指按在柔软的嘴唇上,还有木地板的香味,全部组合起来,像是一个消音音符。
贺屿薇再度惊恐地睁大眼睛,但是不够,余温钧认为他在这双瞳仁里占据的面积还不够多。
所以这一次,没有封住她的唇。
余温钧强硬地将大拇指指腹插进她因为过分震惊而无法合拢的口腔内壁,她的牙齿洁白,舌头软而凉。
*
玖伯在外面让李诀喝了一杯水,等他平静下来,拍了拍肩膀。
李诀用手重重地捏起眼皮。
他闷声说自己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被余温钧领回家前,也有段苦日子,听到贺屿薇说身世突然想起曾经云云。
男人,偶尔会露出一个软弱的瞬间,倒是可以理解。
玖伯让李诀去楼下抽根烟冷静,他会跟余温钧解释。
玖伯独自走回来,抬起手敲三下房门,这是他和余温钧之间的习惯,却目睹房间里令人讶异的一幕。
余温钧正抱着胳膊站在房间当中,若有所思。
在他脚下,瘦弱的女孩子双膝跪地,跪在他的皮鞋边,用手紧捂着脸。她的整条脊梁骨仿佛都被抽走,肩膀和乱糟糟的头发像风雨中的小舟在剧烈地抖动。
触到玖伯的目光,余温钧解释了一句:“我把她弄哭了。”
……呃,他肯定又问了小姑娘什么冷酷的问题!玖伯面无表情地说:“您刚出差回来,我们回酒店休息吧。”
余温钧临走前,随手再拍了拍她的发顶。
“让厨房再多喂喂她。”
她听到刚才强吻了自己的男人对玖伯说。
贺屿薇此刻依旧狼狈地跪在地面,嘴唇和脸颊都有不正常的烧意。是愤怒,是迷惑,是巨大的惊恐和不可置信。
然而,舌尖的位置被亲吻得痛而清凉,是强劲薄荷糖的味道。
第43章 梅雨
余承前在肠道手术完成后,依旧需要住院静养,余哲宁又单独去病房看望了父亲。
在此期间,他正好遇到派去帮忙的墨姨,她殷殷地问他生日的时候回不回家。
余龙飞也打来电话。
无非透露,兄长买的生日礼物是一辆昂贵跑车,让余哲宁有时间就回家看看。
余哲宁说:“没兴趣。”
“也随便你。”余龙飞打了个哈欠,“其实你搬出去也好。对我好——这次海外出差,我是明显感觉到哥对我都宽容了很多。哼哼,毕竟,家里只有一个弟弟了。啊,对了,我在家举办了一周的party,他这几天也硬是没吭声。换成以前,那军统般的铁拳早就向群众砸下来。”
余哲宁目前在繁华区的高级公寓独自居住。
虽说是“独自”,每天也有小钰、男护工、康复师和家里的清洁阿姨轮番□□,而今天中午,李诀上门。
这可是一个稀客。
余哲宁和哥哥这位秘书其实不算太熟络,但彼此相处得还算可以,就把他迎进来。
“新闻不过月,过月无新闻。圈子里男女婚约的
事,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大家早就见多了。”李诀说话很直,“余龙飞读大一就被你哥直接赶去管了四年码头,整天和那堆垄断市场的日本人和意大利人打交道。但钧哥是舍不得你做这些粗活。你哥其实替你想得很远,他曾经说假如你和栾妍好上了,想和她一起出国,他就把海外那边的数字和投资业务给你。”
余哲宁只是微笑,眼睛里有疏远的神色。
李诀再问:“你和栾小姐还联系吗?”
“她爸妈来找过我。但栾妍跟我说,她以后再恋爱也绝对不会找比我哥差的。” 余哲宁平静说,“这个意思就是,我比哥差。”
他俩相顾无言的时候,余哲宁手机震一下。他道歉后拿起来查看,稍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