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神(162)
灯火下,她的眼睛像水洗过的黑葡萄,湿润,明亮。
“占卜有结果吗?”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轻声发问。
“没有。”
“这样啊。”谈不上失望,芙影坦然接受这个结果,仔细梳完头发后,头顶已经干透了,发梢也不再滴水。她操纵着轮椅来到床边,伸出双手。
束玉卿放下提灯,把她抱到床上坐着,自己从另一边上床躺下,搂着芙影的腰。因为缺乏运动,芙影的肚子软软的、凉凉的,不像从前那样有腹肌,把脸贴上去会感觉很舒服。
“睡吧。”芙影安慰在占卜上受挫的恋人,“治不好也没关系的。”
束玉卿闭目,却睡不着到。
芙影说过,她梦想重新回到舞台,再为神明跳一场舞。那时候她的表情很悲伤,让束玉卿也跟着难过。
她在心底向时间之源流祈祷,如果可以,请在她的梦中告知“心之城”的真名。
一个多小时后,芙影躺下睡觉,束玉卿迷迷糊糊中接触了【启示梦】。
“来的人太多了,接下来的路大概率不好走。”
“小心点,必要时在别人面前装傻,但别把武器和财宝露给别人看,万一被盯上就麻烦了。”
“迷宫的路怎么这么长?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中心城……”
“不行,这里不能走,我们绕路!”
“……”
乱七八糟的对话一闪而过,但束玉卿记住了梦中蓝色的太阳与“心之城”的真名——【心之天秤,命运之笼】。
凌晨四点,束玉卿猛地坐起来,匆忙换衣服、洗漱,芙影睡得沉,她动作尽量放轻。外面天还是黑的,但束玉卿知道哪里能找到材料,她一路朝东走到沿海的木屋,熟练地敲响了常去的那家杂货铺的门。拿到材料,她立刻赶回来,又做了一次占卜。
桌上,黑猫外形的灵物在提前铺好的地图上缓缓走动,最终一屁股坐下,猫尾指向西偏南方向的赫莱蒙思城,黑猫端坐,高仰起头,双目金黄,发出一声短促的“喵”。
它说,很快。
束玉卿从碗柜里舀了一小勺蜜糖喂给它,它吃完并不像真正的猫咪一样舔毛,而是在桌边施施然躺下,闭上眼睛。下一次需要占卜时,它才会醒来。
时间很快来到八月一日。
加尔文邀请了不少曾经的同事或者同事的家人参加欢迎会,隆重地向所有人介绍了法尔德。在众人的惊讶中,加尔文红光满面,好不得意。
第二日,龙雨是在宿醉中醒来的。加尔文把他拉到身边,一高兴就朝他敬酒,龙雨昨晚没少喝。
想着反正也不急,他干脆把返程定在八月三日,也就是明天。
当天,法尔德依依不舍地送到火车站,龙雨把白笙给的五百金币交给他,让他当零花钱拿着。虽然加尔文肯定能保证法尔德衣食无忧,但这是白笙的心意。
法尔德摇头:“太多了,我不能收。”
瞧见法尔德撇嘴,龙雨笑着把五个沉重的钱袋子塞他怀里:“如果你想还给她,以后自己去找她吧。”
“我会的。”法尔德说。
龙雨上火车时,法尔德已经把钱收起来,呆呆地望着火车开出的方向。加尔文和管家站在一旁,带他回家。
龙雨向加尔文解释过白笙还活着但不回来,是她的声带已经没法唱歌了,留在此地只是徒增伤心。加尔文当时没说话,刚才在马车上时,突然说会给白笙写信。
火车上无事可做,龙雨翻出一本临走前法尔德塞给他的典藏版《海德尔游记》,翻阅起来。
之前他只看过这本书的前几页,对后面的内容一概不知。现在一看,海伦娜真的见多识广。
从少女时代起,她开始四处游历。
她去过很多城市,比如安乐祥和的飞羽城,勤劳勇敢的桑伏城,学识为先的沛知城,破败凶险的枷城,残暴排外的哈可拉城,干冷贫困的弃禾城,等等。她把各地的见闻写成歌词,随流浪诗人传唱。
本书的最后,她甚至以男性的口吻,调侃了在庆城的“一夜情”。
“……我们的舞结束了……那高贵纯洁的少女一步步朝我走来,层层迭迭的长裙如同美丽的香槟色玫瑰,在她纤细小巧的脚踝骨旁朵朵绽放,我甚至能嗅到玫瑰的香气扑鼻,醉湿了我的心,我满心满眼只有那双不断靠近的雪白双臂,和她娇媚芬芳的脸庞……结束后,我搂着她,心想,我这辈子都完蛋了——我简直犯了渎神之罪。后知后觉的忏悔中,我对她发誓,永远不会辜负她的心意。”
龙雨忍不住想,要是看过这本书的人知道作者是真的“犯了渎神之罪”,不知是何表情。不过应该没人会把“少女”和音符联系起来。
海伦娜真是和全世界的读者开了巨大的玩笑。
火车慢悠悠行进了两天。
即将抵达到赫莱蒙思城,火车开始减速,吵闹,并且随着地表的凹凸不平而时不时颠簸一下。在这样的环境中,却还有不同寻常的低鸣,勾得所有人一阵心慌。
车厢路过的乘客大声地交谈:“是我的错觉吗?突然有点反胃,还有点头晕,难道是我吃太多了?”
“哈哈,就是吃太多了吧,餐厅的牛排免费供应,你说过这是在火车上的最后一餐,要多吃点呢。”
“也是,我休息会儿应该就好了。”
但紧接着,整个车厢忽然开始震动、摇摆,驾驶室里满头汗水、昏昏欲睡的驾驶员清醒过来,还以为火车出问题了,定睛一看,顿时骇然,一脚把剎车踩到底,手剎拉到底,随后侧过身拉开窗户,脑袋探出火车,抓起喇叭狂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