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方(251)
一旁的陆子参闻言,不由得狠狠啐了一口。
“我随督护审案,也见过不少犯人,什么爱恨情仇、家事恩怨都可当做是借口,今日倒是头一回听到有人用亲情孝道当做挡箭牌。你母亲与儿子是亲人,苏沐芝与苏沐禾便不是了吗?你让你的女儿为自己的孽债打掩护,一个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愿庇护的人,又怎会真的懂得其中真情?只怕是亏心事做多了,想着用这不花银子的孝心在阎王爷那里买个好吧!”
苏凛脸色僵硬,但嘴上仍说个不停。
“苏沐禾何等精明,哪里需要我来庇护?!和她相比,沐芝都要逊色几分才是。想当初,我独自来九皋闯荡,在药堂起早贪黑、驿站亲自押货的时候,是母亲操劳照料这个家。我不求自己活多久,但求她能长寿、让我尽孝。现在我有这个能力,就要给她最好的。而她苏沐禾生来便享受着苏家带给她的舒适安逸,岂能不知回报?就好似督护在行伍中得了邱家旧识的庇护,又可有为家族承担过什么?若是没有,自然不会明白。”
这苏凛不愧为一把诛心的老手,三言两语瞬间化为利刃直插邱陵的痛处。
这些隐秘之事外人并不知其中细节,但秦九叶却觉得自己并不需要知道太多,也能看明白这苏凛的险恶用心。
她根本没让苏凛的话音落地太久,几乎是立刻便丢出一串反问来。
“苏老爷口口声声说自己心系母亲,敢问过去这半月来,她都用过什么药?那药一日服几次?药煎好后是何颜色?尝起来是酸、是苦、是涩?”
只见那苏凛方才还一副义愤填膺、慷慨陈词的模样,此时却像是喉咙塞了棉花一般说不出话来,张着嘴支吾了半天吭哧不出半个字。
秦九叶目光如炬,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对方。
“苏老爷答不上来,我来替你答如何?自你母亲病重,你一次都没有近前服侍过,都是假借仆人之手伺候着。至于后来,她变成了现如今这副模样,你更加不敢接近,每每送药给她服下,都要使唤下人去代劳。苏老爷的孝悌之心,还不如我们村中五岁孩童,她至少愿意每日去村头井里挑水给她卧床的母亲,风霜雨雪、酷暑寒冬都没停过,也不嫌弃她卧床久了身上的酸臭气味,夜夜为她捂脚暖床、驱赶蚊蝇。就算是谈孝,你也不配!”
“你、你、你个伶牙俐齿的臭婆娘!竟敢、竟敢将我同一个村姑相提并论!”那苏凛已是气极了,口不择言起来,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优雅自持不见了,只剩下恼羞成怒过后的不堪,“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为了求那秘方,付出了多少……”
他说到一半,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然而秦九叶已捕捉到他口中那两个关键字眼,整个人不由得一顿。
“什么秘方?再说一遍。”
第97章 秘方
秦九叶的质问声回荡在地牢间,苏凛却整个人颓然跌坐回地上,再不肯开口说话。
一旁的邱陵望见女子面上焦急的神色,眼神示意对方稍安勿躁,自己缓缓起身、上前对那苏凛说道。
“你那几艘装了毗罗香的船已被尽数扣押。毗罗香料乃是禁品,一旦被发现轻则罚没家产,重则全家杀头充役。你都城那位贵人很快便会知晓,随即猜测你已败露,若是再听闻你被关在府衙地牢多日,是否会进而怀疑你已将他供出?到时候只怕就算你能走出地牢,不到半日工夫便会横死街头,而你府中亲眷也一个都逃不掉,最好的下场便是被发配极北苦寒之地服徭役,也不知能撑过几个年头。”
毗罗是一种产自南域的香料,性阴寒,久焚入骨,令人燥热生瘾,曾为贵族们冬日踏雪享乐时的必备香料,一两可抵万金,后来出过人命后便被渐渐禁止,这些年除了黑市中偶有流通,已无药商敢贩卖。
秦九叶心下暗叹:这苏凛当真好大的胆子,只怕苏家如今屁股底下的金山,有一半都来自于此物。
那厢苏凛被揭了老底、断了后路,蜷缩在地上的身形颤了颤,随即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半晌又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
“罚没家产算得了什么?杀头充役又算得了什么?胜者为王败者寇,痛快赴死、亦或在苦役中熬一熬,总好过被人大卸八块、扔进河中喂鱼。”
这话看似是在顺接邱陵提及的孝宁王府,可当中却多了许多细节,譬如“喂鱼”这两个字眼,莫名便让秦九叶想到了那陈尸二水滨的康仁寿。苏凛说话时的语气就仿佛亲眼见识过那种手段一般,而孝宁王府此前应当并没有理由恫吓苏凛这个跑腿做事之人,就算出手威胁也用不着如此野蛮原始的手段。
秦九叶敏锐察觉到了对方言语中隐含的深意,七分肯定、三分试探地说道。
“你船上的香料确实是运给孝宁王的,但那秘方却不是他给的。你所忌惮的也另有其人。”
她此言一出,那苏凛面上又是一阵抽搐,半晌才抬起头、眼神阴沉地望过来。
“我若将一切据实相告,又能得什么好处?”
邱陵显然一早便有所准备,当即沉声道。
“我可从孝宁王手中保你一条性命,你家中老小也尽量不予牵连。至于旁人……且看你如何交待。”
然而苏凛却并不领情,一声轻哂道。
“督护查了这许久,应当明白这运送香料一事向来隐秘,从头到尾只有苏家经手,王府上下一直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便是将我挫骨扬灰,也挨不着他分毫,而我家人对此并不知情,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地跳出来对我赶尽杀绝?你只需秉公执法,将我收押归案,便可做了这顺水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