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方(301)
李樵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脚要向城门的方向继续走去,整个人却突然一顿。
他低头望向腰间,只见那条旧得有些发白的腰带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朵纸花。
少年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朵纸花,半晌才缓缓伸出手、将那花拿在手中。
那是一朵黄麻纸叠成的荷花,生着整整齐齐、左右对称的八片花瓣,正中隐隐透着些墨迹。
方才那群细伢子已不知跑去何处,前方笔直的大道两旁杂草丛生、人影寥落,江湖客们往来穿梭、神色匆匆,似乎根本无人留意他的存在。
李樵深吸一口气,单手将那朵纸花拆开来。
他的指尖有些颤抖,费了一番工夫才将那张黄纸展平。
轻而薄的纸片正中只写着两个小字。
盗刀。
浅褐色的瞳仁微颤,先前的某种战栗情绪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
没头没尾的两个字,却透着落笔之人不容置喙的权威和控制感。
李樵五指微拢,那薄薄的纸片便被他牢牢攥在手心。
好一个公子琰。当日将他扔在楼中等死,事后竟以为差遣他做什么、他便要做什么吗?如果□□上的折磨能够令他屈服,当年他离开庄子的第一个月便已经被打败了。
李樵松开手,手中的纸张已化成一把粉末、转瞬间消散在风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而就在此时,先前那群细伢子不知又从那消息贩子手中领来了什么消息,兴奋高喊起来。
“出来了,今年赏剑大会的彩头出来了!消息保准,只需十文。各位爷瞧一瞧、看一看了……”
鬼使神差般,少年本已向前走去的身影就这么停住了。
他转过身来、拦下其中一个孩子,从身上摸出几枚铜板,换来那薄薄一张竹纸。
纸面上不见密密麻麻的小字,只有一副寥寥数笔勾勒出的图画。
那是一张刀图,下笔很是谨慎,多一分没有、少一分便失了准头,让人不能一眼认出那刀的来历。
李樵死死盯着那张图,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不远处,另有几个买了消息的人聚在一起感叹着、低语着,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那薄薄的一张纸轻易点燃,即将在这江湖水面上映出一片火光来。
“青刀啊,原来竟真是青刀。今年这彩头,可真是不同寻常啊……”
第114章 血荷花
静水流深,鱼龙潜渊。
岸边争抢吃食的小鱼们已经散开,而那潜藏在湖心深处的怪物们此刻才方开始搅动泥沙、倾巢而出。
从璃心湖水域开阔处一路向北,转过几座湖中小岛,便可见一片掩映在山水之中的荷花渡。
荷花渡三面环岛、一面朝湖、四季无风,得天独厚的环境使得这里的荷花能开上三季,最盛的时候远远望去,整片水域都被染成了淡粉色。
只是这样一处美妙秘境却无半点生灵出没的痕迹,蜂蝶不落、水鸟不栖,就连水中也不见任何动静。这或许便是所谓的万物有灵,只因它们感受到了这如仙境般的荷塘中暗藏的杀气。
对于那些丝毫不沾染江湖水的人来说,他们或许永远也不会想到,这样一处透着祥和慵懒气氛的地界,竟会是江湖杀手们聚集活跃的暗巢。
荷花渡口背后的悬崖之上,有一处不知何时留下的巨大楼台,台口正对不远处琼壶岛上的神祠,早些时候似乎曾被住在深山里的村民当做过戏台,后来湖水上涨淹了那些村庄,这建在半山腰上的楼台便被孤零零地留了下来。
因废弃多年,楼台上两层已经完全破败,梁柱倾倒、斗枋横斜,只残存下一块四四方方的地基。地基最下面一层因半嵌进地下,倒是还保存完整。
这处礓石与夯土混合而成、一半地上一半地下的隐秘空间,四壁与地面都被人精心平整打磨过,瞧着像是从前为傩戏及巫祝仪式中人换衣净身、准备牲礼祭品的地方。曾绘满壁画的墙面已经斑驳脱落,只剩四角悬挂的铜镜仍有光亮,贴近顶面的窗子十分窄小,只有半人高,光秃秃的窗口没有任何装饰,从外向内里深处望去便可见一条条从窗子向下延伸的夯土阶梯,形制很是怪异。
眼下,这些光秃秃的窗口竟在白日里透出灯火与人声来,在这寂静不闻虫鸣声的荷花渡中显得格外诡异,让人疑惑许是此地的精怪鸠占鹊巢,将这昔日的神台变作妖魔鬼怪的聚集之地。
李樵在那垂着绣帘的入口处站了片刻,拉了拉遮在脸上的布巾,随后抬手掀开那道帘子,一步步走下石阶,步入那人声嘈杂的地下深处。
自从离开了庄子,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任何一处荷花集市了。
就好似江湖中的商贩每年必出入擎羊集一样,对于江湖杀手们来说,这随江河湖海、变幻出没的荷花集市便是他们找“生意”时最经常光顾的地方。
荷花市集买卖的不是花,而是活生生的人命。
买凶、暗杀、悬赏……种种关于死亡的交易在这里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只需奉上数目合适的黄金,你可以买下任何人的性命。若是再多加些筹码,亦可满足更多需求,比如带回一根手指、一只眼球,亦或者是带回一个消息。
一单叫价可观的生意足可以令那些“卖家们”刀剑相向、互相撕咬,流血的争斗每时每刻都会在这里上演,而胜出者则可以从这弥漫着血腥气息的祭台上分走最肥美的一块肉。
初入此处的人也许会惊讶发现,常年徘徊在集市中的都是一些十分年轻的面孔。稍成熟些的不过二十五六,更多的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