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夺春色(96)
大局已定,不论陆彻愿意与否,都无转圜余地,今日气头上,她不想再辩解。
陆彻没有追上去,他收了东西去书房。
当年营州城内那些尸体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里,那时他才十五,搬抗了五天尸体,才从污血腥臭中脱身,焚尸的火焰烧得数丈高,滚滚烟雾中他才看清了手中一封封城中官员与北犁族的密信。
弃城、敛财、密谋造反。
那些每日吃喝享乐的官如同硕鼠一般掏空了营州城,最后又把营州城当作玩物一般卖给叛逃的北犁族。
城门大开那日,数万精兵被围困,被打得措手不及。
叫他如何不恨北犁族。
但是他不该把这些情绪倾倒在君卿身上。
但是此时此刻他竟还希冀着,君卿能来哄一哄他,就算是他有错在先。
就当他是无理取闹放肆了一回,或者就当他是做错了事被无限包容一回,他开始和自己做赌,君卿究竟会不会主动来找他一次。
君卿对他没有偏爱,或许也没有爱,自始自终都是他在维系这段感情。
一日过去了,君卿出门赏了花,去靖王府看望了白止,并没有来书房一步。
两日过去了,君卿在小池塘转了许久,她好像真的很喜欢那方小池塘,不然也不会精心挑了锦鲤送给文澜,她对文澜总是不一样的。
三日过去了,君淮已经做出决断,开始挑选接收使,这件事定了下来,朝中虽有些人不安、躁动,但终归是平静了下来。
君卿仍没来过书房,她亲手修剪了墙边芍药,亲自喂了锦鲤。
第四日,陆彻早早出了府门,骑马出城,不到半日,来到了和山。
宁国长公主似是意料之中,看着陆彻面色沉沉,笑着叫他落了座。
她早说过,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来和她说,眼看着这二人成婚四五个月,蜜里调油一般,如今竟还真让她等来了陆彻。
“陆将军,可是有什么委屈?”
陆彻僵了僵,说起委屈二字,陆彻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出嫁的小媳妇回娘家哭诉一般,有些不自在。
他咳了咳,“长公主殿下,晚辈并没有什么委屈。”
“哦?那好,那陆将军且坐坐,本宫先去歇着了。”宁国长公主作势要起身。
“好吧,有。”
看着宁国长公主笑意盈盈的表情,陆彻咬咬牙和盘托出。
说了好一会,从文澜三番五次来府上,甚至还得了公主赏赐,再到北犁族一事,最后到二人这三四日里没说过一句话,一通说完后,陆彻惊觉自己竟会说这么多话。
这么看起来,仿佛真的很委屈一样。
算了,反正自己此行目的本就是搏一搏宁国长公主这个长辈的偏心,好叫君卿早点回心转意。
听说民间夫妻若是吵架闹别扭,女婿去岳父家诉诉苦,总能得到妻子母家的支持,他们会帮着劝劝妻子,好叫二人今后好好生活。
如今他与君卿这情形虽不同,却也差不多吧。
宁国长公主也没想到民间传言凶神恶煞的陆将军,竟能对他与阿卿的事如数家珍。
陆彻直到晚间才回到公主府,只见君卿仍绕在小池塘旁,她看见他走到书房,便快步走去了内室。
君卿这几日心里乱糟糟的,反复回想那日争执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暗中操控过不少事,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她从不放心上。
偏偏陆彻一句无心之言便被她记了个清楚,这些日子她翻阅了许多卷宗,当年营州城破,是陆彻初带兵时,当年十五岁的他在得知那些阴暗真相时会是什么反应?
或许死去的人里有无数与他出生入死的好友,或许那一城她没见过的难民真的钉在了他的心里。
他有反对的权利,她没有驳回他反对的资格。
今日看到陆彻早早骑马出了府,到晚上才回来,也不知道他究竟做什么去了。
食不知味,晚饭草草吃了几口,君卿沐浴完就收到了宁国长公主的手信。
姑母?她与姑母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琉璃灯下,她慢慢展开那封信。
信的内容不多,问了她的身体,便开始写陆彻今日去了宁国长公主府一事。
宁国长公主并没有劝君卿,也没有给陆彻支什么招,在白日里安安静静听完陆彻说话后便送了客,晚间将这封简单的信送到。
无他,宁国长公主希望君卿自己看,自己选。
君卿看完信,无奈笑了笑,姑母还是太了解她,若是直接来劝,她或许还会逆反一阵,便不去原谅陆彻。
而如今姑母什么也不说,只把这件事摆在她面前,倒叫她有点心疼了。
“天气渐凉,竹喧,抱一床新被子去书房给驸马。”
晚间陆彻回府时君卿正站在小池塘边数锦鲤。
她数来数去都不对,原先养了十尾,前几日送了文澜一尾,现在应该有九尾才是,怎么还是十尾?
原先她以为是自己数错了,可是数了三遍还是十尾,叫来竹喧挑了宫灯来数还是十尾。
“这些日子府里买了锦鲤?”
“不曾。”竹喧摇摇头。
“小池塘里的锦鲤都是从姑苏运来的,今年就这十尾,没有再多的了。”逐云也数了一遍。
“那怎么多了?”难道那锦鲤自己长翅膀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