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压下心头火,拇指压住脚踝内侧,大概率就是舟骨结节附近的问题。他熟练地两手掌控,左手的虎口卡住,主要抵在舟骨楔骨的关节缝里头,右手的大拇指抵住舟骨向上做松动。
金丞一声不吭,默默地咬住下嘴唇。
江言忍不住讥讽:“这时候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能耐?上了场多能打啊,和那男的一来一回,有来有回。”
这时候,陶文昌和白洋只想随便挖几捧土,给江言这张破嘴堵上!你别读首体大运动训练系了,你直接就读阴阳怪气系,包你本硕博连读。
金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江言哼了一声,低头继续操作。拇指往上推动的频率就像他们平时做特训,推10次缓一缓,能明显感觉到舟骨在自己的控制下在向上松动。这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活儿,很麻烦,推几组就停下来评估,江言很快满头大汗:“活动一下试试。”
“你凭什么色眯眯看着他啊?”金丞一边活动一边说。
陶文昌和白洋也想再挖一捧土,给金丞的嘴堵上。这不合时宜的争吵显得你们俩真的很幼稚耶。
“任何人都是你心里的投射,你要是没色眯眯看他,怎么会觉得我色眯眯看他?以前你还想天天往学生会跑,学生会到底有谁啊?”江言语气生硬地反驳,而后话题一换,稍微柔软下来,“疼痛减少没有你倒是先说这个,长这么大了一点轻重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那个所谓的师父怎么教育你,脚都错位了还嘴不饶人。”
“那我也不知道你师父怎么教育你,明明是自己做错了还逼逼赖赖。”金丞同样语气不善,把脚往他怀里一踹,“还疼!”
“疼你早说,你前头说那么一大堆耽误治疗了知不知道!你都多大了你跟我较这个劲!”江言继续给他往上松动,大滴大滴的汗珠落在金丞的脚背上,顺着他高高弓起的脚背流到发红的脚心。
周木兰原本还想帮一把手,错位之后还要固定好,最起码休息一周左右吧。结果这俩孩子骂得火热,吵得狗血淋头,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掺和不进去了。得了,她干脆倒退一步,负手而立,你俩继续吧。
陶文昌和白洋也不插手了,这俩人一个焦圈儿一个豆汁儿,绝配。
等到错位的骨头被江言细心耐心一毫米一毫米推回去,集训队伍那边都已经打完了。双方有输有赢,但是具体问题也暴露出来,巨石一般压在每个人的心上。明天这一批孩子就要离开滇池,许明站在室内馆的门口沉思良久,一直到被周英华拍了一下子。
“诶呦,你吓死我算了。别总是搞这偷偷摸摸的一套,光明磊落一点!”许明笑骂。
“我还不光明磊落?我都把我最好的孩子带过来了。”周英华话里有话。
两人一时间无声,夕阳坠在他们面前,像一个红心大鹅蛋,都熟透了。
“咱们都老咯。”周英华忽然感慨。
“老个屁。”许明说,“你老我可没老。是咱们这个项目太新了!新得让人找不着北!每年往项目里送的孩子挺多,打出来的人又少。一个没什么商业价值的项目能有资金撑住就不错了,还能期望什么?”
周英华笑而不语了,许明就是因为期望太多才犹豫不前。
“国训队你有把握了?”笑完之后他问。
许明回答:“这是犯众怒的事啊。”
“哦,那就别犯了。”周英华说。
许明只是抿了一口烟,狠狠抽了一口。紧接着烟被周英华“缴获”,踩在脚下捻灭:“训练基地不许抽烟,孩子们不抽你也别想过瘾。”
于是到了天黑许明都没抽到第二根,他在教练宿舍楼外头转了又转,最后不知道给谁通了电话,聊了一个半小时才挂。等到他走回单人宿舍,这手机啊就像那炸了锅的早餐摊,一声接一声吵闹起来。
“喂,干嘛?”到最后许明不得已接起来。
“你在干什么呢?”那边显然是知道了什么风声,“我跟你说啊老许,这事不能干,你这是犯众怒。”
“谁怒啊?”许明晃悠着茶叶缸子去打水,“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就行。”
那边更着急了:“你这是断人家的青云之路,人家第一个整死你。”
“老张呐,我都快退休的人了,大不了就是整一个‘晚风不保’呗。你要知道就算我不出手,还有更上头的人,项目整成这个样子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不如不破不立。听我的吧,这事你们就让我干一笔,让我痛快最后一把!”许明将茶缸子往开水下头一放,刷一声,带着滚滚热气的热水冲开了茶叶,冲出了一个新的局面。
天都黑了,金丞坐在宿舍外头,亲眼看着浅蓝变成了深蓝。
真不舍得走,真想一辈子就在这里,每天一睁眼就是练,回宿舍就是睡,还有比赛可以打。在这种环境下人会对外界产生隔阂,想法就特别单纯,要不好多人都对长期封闭训练的运动员有刻板印象呢,说他们脱离社会,不懂人情世故,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活脱脱一个大傻子。
金丞就“傻了”,都快忘了自己家里的事和身体的问题了,他真的脱离了社会,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个月。
右脚穿着固定用的夹板,周木兰说让他穿一周再脱。金丞打开手机查了查北京的天气,那边都冷了,估计大街上早就没有绿叶,连黄叶子都掉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