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妈妈(225)
这个角度去看,全英确实不再年轻,眼角布满细纹。泪水在她眼眶里流转,他没见过母亲这副神态。
他知道自己把话说太重了,心中泛起愧疚。但话是真心话,他不想因为母亲改变自己的想法。
成柏林说:“抱歉,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和你吵架。”
他不去看全英脆弱的样子,多看一眼都会让他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可是他没有。母亲有她苦衷与不易,但这些和成娜无关,他自有办法能够把一切办妥,不辜负父亲的遗愿。母亲终究是老了,尽管她在外、在工作上十分游刃有余,但面对家中的事,也还是不可避免地展现出了力不从心的一面。
而他已经长大了,他可以让母亲休息,不再劳心这些。成柏林坚定了从母亲手中接过康达的心。不仅公司的领导需要换人,家里的主导权也该换人了。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成柏林转身告辞,身后传来全英的声音。
“柏林啊,想清楚,你是在为谁和我吵架。”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伸手接过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门。
这些天,成明昭一直混在成家的社交圈里。早年她被匆匆认回,又匆匆结婚,几乎没有和自家的其余人来往过。现在,她偶尔会约上两三个人一起吃饭、逛街、购物,到各大场合露面,参加各种宴会。
她和全英那边的一个姨妈相处得很好,俩人初次碰面是在全英的生日宴上,她是第一个上前打招呼的。
成娜,不愧是成礼的女儿,知书达理,学识渊博。和父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拥有同样谦和的性子、同样智慧的谈吐。他们都这么说。第一次见到成娜时,没人觉得她和成礼有什么相似之处,就长相来看,完全找不到共同点。
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一致认为,成娜和她父亲成礼,一模一样。长相近似,品德近似,头脑近似。怪不得她老爹死前还在惦念她,换做是谁都不可能舍下这样优秀的孩子。
在柏林的帮助下,成明昭着手熟悉起了公司的事务。她的时间很自由。
周天,成明昭去了一趟洛杉矶。
成礼的童年是在罗兰岗度过的,东区是洛杉矶华人的聚集区之一。沿途可见印满汉字的广告牌。
成明昭驱车来到一栋别墅前,这是成礼的旧居。从前,他和父母在这生活,大概生活了两三年。房子很旧,坐落在并不热闹的街区,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风格。周围的绿植没人打理,长着长着枯了一片,冷清得不像样。
对比成礼在纽约和芝加哥的房产,眼前这座别墅就像农村里的茅厕。
成礼的律师把地址和钥匙都转交给了她,这栋房子的产权早已过户到了她的名下,严格来讲,这不是成礼的房子,尽管从前是,但现在,它的主人是成明昭。
全英和柏林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它又破又烂,是成礼还没功成名前蜗居的一个小屋,就算拿来当遗产,也没人想要继承。
成明昭用钥匙打开房门,迎面一股粉尘味。她边走,脚下的木地板边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种老式房屋的内部构造并不复杂,成明昭很快找到了那扇通往地下室的门。她打开手机电筒,顺着步梯往下走,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腐朽的气味,闻着有些潮湿。这里是用来储藏酒的,眼下还有一面墙的葡萄酒,瓶身积着厚厚一层灰。
她环顾一周,最终盯上了那面陈列着无数瓶葡萄酒的柜架。
成明昭扶住它,试探性地往左推,酒架与酒架之间缓缓裂开一道细缝。她彻底打开这道暗门,一处小小的空间呈现在眼前。
正中央放置着一只保险箱。
在她和薛烨结婚之前,成礼有过一段时间清醒的日子。
天气好的时候,成娜会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成礼到外面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成礼的头发因为疾病掉光了,出门前她特地给他戴了一顶针织帽。疾病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但究竟是什么病,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当作人老了必然要经历的官能衰退来对待。
和女儿相处的时光里,他的神智得以短暂的恢复,所有人都认为,成礼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康复,毕竟在此之前他的身体比年轻人还要健壮。
成娜瞥见他散开的鞋带,立刻绕到了前头,蹲下替他系。
虽然成礼站不起来,也没法好好地走一段路,穿鞋子和不穿鞋子似乎没什么差别,但她还是希望他能有正常人的面貌,就算是假的也没关系。
成娜的孝心被家人看在眼里。
“你不是娜娜,对吧。”
这样明媚的天气里,成礼开口说话了。
她帮他把两只鞋的鞋带系紧,然后重新推着他,俩人来到了公园,小狗和小孩在四周跑跑跳跳。
成礼说:“你一点也不像彩洁,彩洁是她的妈妈。”
他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们不会把娜娜带到我面前。”
成娜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欣赏春日的景色。
“我一早就认出你,认出你不是娜娜。”
成娜笑了笑,"妈妈说您身体不好,现在来看比我想象的还要健朗。"
“你是他们找来的,对吧?”
成礼抬头看她,他口中的“他们”,大概率指的是妻子全英和儿子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