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帝嗤笑:“好一个犯了糊涂,你可知你这一糊涂,险些让青峡数千百姓被洪水淹没田产流离失所?”
说到最后,永昌帝怒发冲冠,站起来指着庆王大骂,惊得百官再次跪地叩首,请皇上保重龙体。
永昌帝早就生过一次气了,发完这通火便坐回龙椅,靠着椅背仰首发了会儿呆,闭上眼睛道:“按我大齐律法,故意决堤防者,按灾情轻重量刑,未成灾者,主犯徒三年。长公主身为皇室宗亲,可夺爵抵罪,今废为庶人,罚入皇寺落发修行,终身不得出。”
福成长公主的脸上终于落下泪来。
永昌帝继续道:“庆王知其罪而不报,降爵一等,身为皇子却罔顾百姓性命,罚闭门思过三年,终身不可入朝当差。”
庆王涕泪不止,连连地叩着头:“儿臣不孝,儿臣不孝……”
永昌帝挥挥手,立即有禁卫带走了福成长公主与庆王。
散朝后,康王被一位小公公拦住了:“大殿下,皇上召您去御书房。”
第159章
御书房。
汪公公止步于内阁门外,伸手请康王独自进去。
康王想到大殿上为姑母勃然大怒的父皇,还没见到人先紧张了起来,怕父皇猜疑是不是他先得罪了姑母,才导致姑母用那么歹毒的手段陷害他。
心跳如鼓,康王勉强稳住神色,低着头走了进去。
内阁东面摆有书桌龙椅,那是父皇批折子看书练字的地方,南边挨着窗搭了一条长榻,父皇既可以在上面休息,也可以摆上一张矮桌坐在榻上看书批折子。
龙椅上无人,康王用余光朝长榻上瞥去,瞄见父皇仰面躺在一条高枕上的身影。
康王心中一惊,从小到大他来过无数次御书房了,大上午的,父皇只会在生病无力时才会这般躺着。
康王担忧地看向父皇的脸,发现父皇虽然睁着眼睛,对着屋顶雕梁的眼神却空洞无神。
“儿臣见过父皇。”
当父皇终于眨了眨眼皮,歪头朝他看来,康王连忙行礼。
永昌帝摆摆手,再拍拍旁边的榻沿:“过来说话。”
康王几个脚步就停在了榻边上,瞧着父皇精神不济的样子,忧心问:“父皇可是哪里不适?儿臣派人去传御医?”
永昌帝扯扯嘴角,自嘲道:“不用,朕是被你姑母跟三弟气的,他们为了自己的野心私欲胡作非为,却连累朕跟整个皇族都损了体面。”
家丑不可外扬,可掘渠这事早在青峡县传开了,那么多百姓都在等着官府给他们一个交代,狄献四百里加急的折子也递了过来,永昌帝总不能为了遮掩皇家丑闻就寒了一位能臣与诸多百姓的心。
皇家有意图鱼肉百姓的坏种,他作为一家之主就得把这样的坏种摆出来,重重地严惩,让百姓们知道皇家虽然出了位恶毒的宗亲,却还有一位明君愿意且能够为他们做主,同时以儆效尤,震慑其他宗亲不敢再生党争、害民之心。
大义归大义,永昌帝心里的难受是真的,一个是他的亲妹妹,一个是他的亲儿子,再罪有应得,亲自降下惩罚的他不可能转眼就能放下,尤其是他才抱过不久的三皇孙,稚子无辜,摊上那么一对儿贪蠢劣的爹娘!
康王闻言,跪了下去,低头道:“都怪儿臣,如果儿臣能早日察觉姑母的心结,早日想办法开解姑母,姑母或许就不会走到今日这步。”
永昌帝:“……”
他盘腿坐了起来,盯着底下的老大看了会儿:“照你这么说,朕是不是也得担份失察之责?”
康王忙道:“与父皇何干,父皇日理万机……”
永昌帝:“行了,起来吧,她自己做的恶,与朕与你都没关系,朕叫你来不是要怪罪你的。”
康王只好站直身体,八尺多高的健壮男儿,一下子就压了坐在榻上的父皇一头。
康王很不习惯地后退两步,躬着腰。
永昌帝沉默片刻,道:“朕就四个儿子,你三弟已经因为争储的野心反被连累降了爵位,你四弟还小,就剩你跟你二弟……”
康王马上又跪了下去,涨红脸道:“父皇,儿臣愚笨远不如二弟,您把那位子给二弟吧,儿臣绝不会有任何不甘不满,更不会步姑母的后尘!”
他早就服二弟的,因为二弟废了腿才觉得自己可以跟三弟争一争,争归争,他没想过要用什么害人的手段,父皇选谁他也都认!
永昌帝点点头:“你确实不如你二弟聪慧,才学不如,远见韬略不如,心性境界不如,驭下的威严也不如。”
接连几个不如,直把康王说得满面羞惭无地自容。
永昌帝:“可他的腿废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皇帝,只能震慑身边的近臣京官,更多的地方官员可能一辈子都没有面圣的机会,他们见不到你二弟,就不知道你二弟坐着轮椅依然威严不损,而一旦地方官员对你二弟存了轻视之心,他们就敢在为官时敷衍了事。”
康王可以被父皇说得羞愧,却容不得别人看轻皇族尤其是那么卓越的二弟,顿时又被父皇口中的那类地方官员气到了,抬头道:“他们敢!”
永昌帝:“天高皇帝远,地方官敢做的事多了,你姑母为何能想到掘渠,就是因为真有为了贪污治水银子故意偷工减料或是动手毁堤的地方官,这是大的,还有纵亲行凶、欺男霸女、侵占民田等等,各有各的坏法,如蚕食庄稼的蠹虫,除不尽的。”
康王:“除不尽也要除,除了一个就能保住一片庄稼。”
永昌帝面露欣慰:“朕最欣赏的就是你身上的这股正气,你不是做明君的料子,却是个做贤王辅佐明君的绝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