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高三毕业生如何与创世神互教做人(114)
她的手还孤零零地伸在半空,央求有一个特定的人能坚定地握上来。
她不会拒绝的,安德鲁想。这毕竟是这创世神面前,她要美好,要无辜,而不是冷血无情。
果然,一只柔软温暖的手状似慌乱地握住她,“安,你怎么了?天哪,怎么会这样快祈求吾神替你治疗吧。”
她想,何须丽兹来警告自己创世神在场。
安德鲁靠着丽兹站了起来,同时也靠触丝确认了她的位置。
如果是创世神,祂尚能发现她在干什么。可惜她不是。
“丽兹”安德鲁几乎向她倚靠过去,虚弱地喃喃,依赖得恨不得偎到她怀里。与此同时,她第二次确认了丽兹的位置。
安德鲁不由得感到自己是个心软善良的活菩萨,为免伤及无辜付出太多。
无数个法阵在一瞬间展开的时候,是什么声音呢?
安德鲁想,其实是唔嗡的一声。火车上正鸣叫的汽笛突然哑了一下,或者某个浑浑噩噩的人夹在地底和人间之中的一呜声。
“吾神!!!”
丽兹对自己好狠,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有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很疼吗?叫得好惨,像把她的里里外外的器官都翻出来,用法阵光芒绞过一遍,又用碎肉机碎过一样。
她脑子里冒出来肉泥转着圈慢慢从碎肉机的几个洞里挤出来的样子,如此确实很疼。可安德鲁明明觉得自己下手从来很有分寸,现在都开始不确定起来了。
丽兹在痛呼时已经甩开了安德鲁的手,安德鲁没用法术稳住身形,好险没摔个跟头。
她悠悠走过丽兹身边,触丝肆无忌惮地往创世神扑过去,身后的法阵还在兴致勃发地在对象身上挞伐。
安德鲁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触丝指明了创世神的方向。同时也告诉她:祂察觉了触丝,但没有反应。
那她就再大胆一点。
安德鲁脚尖前一寸已经是层层阶梯,通往神明。她双眼无神,仍微笑着埋下头,像几年前那样做那个动作。
那时她初来乍到,不知道那个动作代表什么,又将给她招致什么祸患。如今她知道,知道待会儿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
一股力量拉住她,把她弯下去的膝盖和上身扶了起来。
安德鲁怔住,愣得连嘴也微微张开。
她身后的法阵收到来自主人的命令,偃旗息鼓慢慢黯淡,直到彻底消失。但安德鲁只感受到把她弯下的身体扶起来的那股力量,和现在放在她双眼上的那只冰凉的手。
她耳边一片寂静,比以前度过的那些秋天的枫林里,层层叠叠的落红枫盖住了所有声音后还要安静。
怎么会安静呢,他们吵吵嚷嚷,要上前杀了她,全被她用法术挡开。
安德鲁有点骄傲,她很厉害的,只在一神之下。
哦,对。还能因为谁能,一定只能是祂了。
为什么,因为,所以,祂又一次放在自己眼上的那只手吗。
祂撤去施加在她身上的光明术,没想到她的身体软得像泥,就这么向下瘫倒,神于是握住她的腰,想叫她一声鲁比。最后还是沉默。
祂的掌心已经湿了。
这眼泪是真是假又有多重要。
这个时候她或许不想听见祂的声音,更不想听他那一声鲁比。
安德鲁对于丽兹的感情,并不如同表现出来那样干净利落。好像喜欢就是喜欢,厌恨就是厌恨,轻易就改变了。
她默不作声冒领了来自安德鲁的那份感激,然而它本该归给多琳。和维律克不能说不是一类人。她更聪明,更爱惜羽毛,更滴水不漏。安德鲁想,她很多时候,都是优柔寡断的自己望尘莫及的。
她收到维律克的英灵藤和暗示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她利用自己的每一个瞬间在想什么呢?她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有没有过一点迟疑呢。
应该是没有的。安德鲁回头看,她还在法阵里祈求着神明拯救。真蠢。
很多事情是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的,安德鲁想。比如多琳,比如丽兹。甚至玫拜、瑞尔弗莱德。甚至是卡琳勒。
又好像注定要站在对立面。
哪怕不曾相识,何故只能刀光剑影。
她会后悔吗?答案是不会的。她出生在克波国,克波国的公主、贵女,被养成烂漫无知的样子,如同枝头的白花,注定要盛放得娇艳欲滴,被当做筹码放到某个天平上。
她不觉得自己只能受人摆布,成为拉拢某国的好处,或是哥哥登帝的工具。女孩出生时被标定是这个世界的第一性别之外的第二性别,人人都羡慕她和瑞尔弗莱德,出身显贵。工具就是工具,区别只是被不一样的人用而已,哪里有什么好坏之分呢?命运在别人手里,好或坏都是别人的,有什么好羡慕。
她走到所有人都不曾想过的高处,所有人都没有想过她可以做到。
她就是要越走越高。
她那个该死的哥哥借安德鲁给她英灵藤,警告她克波国才是她的底气,如她不肯为他铺路,她将失去一枚重要的筹码。
不止这些。身后已经不堪回首,她不能回头,否则她所犯下的重重罪孽不会放过她。
朋友是什么?亲人是什么?信仰是什么?她要让英灵藤装扮在她身上。
她不会后悔。安德鲁也不会。
只是她看着她的背影,隐约感到一丝空洞。
她只是输给了她,并不是一败涂地。但却觉得,好像在一开始,有哪条路走错了一样。
她以为她们是一样的人,只是安德鲁在神面前的路子更奏效,也更狠。只是她赢在孤注一掷。她似乎根本不畏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