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高三毕业生如何与创世神互教做人(118)
可是啊,她怎么能失败,她在这里吃尽了苦头,她付出了这么多,连天时的选择她都赌对了——
普罗米靠黑暗之力换魂,而黑暗之力式弱,并且本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光明之力却是这个世界的正统。她要借光明之力,但也要挣破它。
神是这个世界意志的体现,而世界源头是光明。
她为了不让祂察觉自己的意图,向埃洛塔学了编织幻境的法术,而为了让前一夜的幻境足够真实,她处置了丽兹来转移视线,甚至亲自陪祂演了一场戏。她引祂堕入欲海,她面面俱到,她就快成功了——她怎么能输?她再受不起输了。
她心底有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但你就是失败了。就像你没能读上大学,就像你现在没能回家。你注定失败,要困在这里一辈子的。
为什么?是她积善太少还是作恶太多,要让她吃这样的苦?
安德鲁茫然地看向四周,残垣断壁,神界的其它人已经被神隔绝在外,这俩一个是索命的怨鬼,一个是受罚的堕神,戏剧得很。
但你有了神的青睐呀,这是天大的荣耀,是世界上最好的事,还有什么不满足?
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这里更美,你这么强大,也能更随心所欲。
或许你该向神提出成为神后吧?回去做普通人有什么好,不也要被有钱人打压?在这里,你一神之下,万人之上。利用神的优待,你能轻易活得随心所欲。
“安德鲁”
她的瞳孔散成一个可怕的程度,神把手放在她的额头,神力源源不断地外泄,注入她的身体,企图唤醒她。
因为过度透支灵力,肉、体已经无法再承受如此大的负载,灵魂契约也在不断地惩罚这违约者。
祂跪坐着,另一只扶住她的肩,几近休克的她被枕在祂腿上。
她什么时候这样过?
好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祂记得安德鲁说过:“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为了防止走神,必须一边想一边写。”
她笑:“现在我改掉了这个习惯。这都要归功于您。”祂只能靠表情、语言、动作、文字了解她的心理,看不见她的想法。
神全知全能,却不会知道异世者在想什么。
祂眼周的伤口腐烂得太厉害,视力也因此受损,模糊的画面里祂什么也看不清,只不停地消耗神力。金色的液体落在她的眼窝,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醒醒”
好吵。
安德鲁眨了一下眼睛,她看进神的那双鎏金瞳,像蒙尘的明珠,被罩上一层令人遗憾的灰。
或许祂瞎了。那两条伤口离眼睛太近了。安德鲁想。
她木然移开目光,最后精准地落在殿外为神受难而歇斯底里的人们。
她想起过去一次次疼痛,想起在创世神手下苟延残喘,想起自己做的好多好多不喜欢的事情。兰阿告诉她违背自己意愿是不好的,但她一生总是很难不在做不好的事。
眼睛好疼啊,是不是又要瞎了,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我想去死。我要回家,我要休息,我哭不出来。
我要所有人都去死。什么创世神,什么普罗米。他们都该死。
她连让逃到另一个世界的辛格德都可以杀死,为什么不可以把他们也杀掉?
“我错了,是我错了。求你”
好吵。她转了转眼珠,重新看向上方的人。
祂真的看不见了,还是只是看不清了。祂一点反应也无。只有金色的泪液啪嗒落在她脸颊上,滑进她的眼窝里。
她顺势闭上眼,再慢就差点流进眼睛里。
她想起来小学的时候,她放学回家,走到门口之前,晃眼看到对门那户人家。
搬走的老夫妻,在她爸妈把不顺发泄到她身上的时候被惊动还来敲过门,后来送过他们做的饼。不得不说又干又硬又没滋味。
她们在前一年搬走,好像是儿女接过去过好日子了吧,再舍不得也得顾及自己身体和年纪,已经到了得让人照顾的时候了。他们工作没回来,她悄悄从门缝里看出去,两位孤苦的老人忍着难受也留在这里,一是舍不得,而是不想给儿女添麻烦。年轻男女跑上跑下,提走一袋袋一箱箱,最后搀走了两位老人。
她准备掏出钥匙拧开门,又被刚才不经意的一眼吸引了注意。
门旁两边的大红纸对联已经脱落到上半截弯下腰,另一半虚虚地粘在墙上,要掉不掉。一只蜘蛛蜕壳就挂在脱落的那半截的尖儿上,米黄色的,像丝瓜瓤做的假的一样,又轻又薄的样子,蛛腿却壳直直地垂着,只有。不吓人,有点暮沉沉的。
他们在上班,没回来,她甚至可以出去,说一声谢谢鞠个躬,或者讲些吉利话,最后乖乖巧巧地道别。她应该出去才对。
但她只是扒在门缝。
久远的记忆。小学她没办走读,小胳膊小腿也很柔弱,那时有太多能让人印象深刻的痛,后来她到了这里发现那些也不算什么了,它们被灰尘糊了很多层,形成她心里说不清的幽暗,藏进她这个人的举止和心境里。这些都面目全非,但此刻她脑海里清晰地勾勒着那只蜘蛛蜕壳的样子。
很平常的事,包括她和父母——穷人和女儿,两个平平常常的词就能联想出很多人间惨剧,其实只是因为穷。而人总会经历很多生离死别,况且这只不过是有几面之缘的过客而已。她的父母不重要,老夫妻不重要,那些记忆也不重要。
她扒在门缝的时候,她看到那只蜘蛛蜕壳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她听见有一万个声音在咆哮,她背后冷得像撞鬼,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地狱。她心里又很静,静得像被抽了真空,什么也听不到,听到了也是耳鸣和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