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高三毕业生如何与创世神互教做人(120)
她想,我没有。我想从神界拿到回家的通道,我失败了。因为我有辛格德关于灵活排布交换法阵的记忆,却没有关于暗空间的。或许从普罗米来到萨特莱特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的失败。
“拿到了。”她说。
安德鲁不再提,很快转移话题。
“我一直没有问你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信奉给予他们一切的神,还是为什么要给安德鲁光明珠。
“神创万物,万物都爱神,这是哪怕我这样贫民窟里最常见的弃儿,也知道的道理。”
“但是啊,”以往回想起这诸多还会浮现痛苦神色的脸,世易时移已经没有再多情绪分出来。
“神的福音并不会传播到贫民窟臭水沟旁的角落,也不会宽恕和挽救和贵族的宠物狗抢食、逃到富人区装作富翁却只为靠扒人钱包的卑劣贱民。”
“从小没有接受过任何善意,没有被不断告诫这一切都是神的恩赐,躲开人群、错过孤儿院收养的弃儿,会用这一切都是神的考验这种见鬼理由来催眠自己吗?”
“他甚至怨恨过,被给予了生命这件事。”
安德鲁没有说一些无济于事又苍白无力的安慰之词,帕切克面不改色地挖开伤口,却甚至害怕她万一真的把那样的话说出口。幸好,她没有让他失望,安德鲁只是很平静地说,
“有的时候”
安德鲁说:“我甚至希望自己是信祂的。”
帕切克抬头看向她,并不出于震惊。同类之间的共鸣比旁观者想的更深,更何况帕切克活多少年就装了多少年。
“把爱欲和阴暗都交给神,链子拴在脖子上,什么也不用想,单纯地为祂不经意间的垂怜欢欣鼓舞,为祂的冷酷漠然而沮丧绝望。多简单啊,和别人都一样,大家都一样。”
她凝望着一处,双眼失焦,好像被抽走魂魄一样。
“就像圈养的畜生,不知廉耻地吐舌揺腚,泥潭里打滚欢愉。摇尾乞怜没什么奇怪可耻的,反而是一种荣耀。灵魂也归于祂。献祭的时候,算不算是升华?”
帕切克手掌很轻地放在她的膝盖上,慰藉意味太重,让人甚至不忍心躲开。
安德鲁几乎感到他掌心的温度,他没有说“但你不是这样”,也没有劝告任何。
这个动作有些亲昵,所以过了一会,他克制地放开手。
却被安德鲁反手握住。
帕切克感到灼热从虎口一路传到他左胸,最后是左腹的两根肋骨。很奇怪,明明是她把那对肋骨给了自己,那份重量如同嫁接到他的胸口上。
她说:“从此以后,你们不必再藏。”
帕切克看进她一双黑眸,属于他们心中的亡灵荒野在她眼中蔓蔓日茂。
与此同时,左腹的滚烫褪去,其上的胸膛中饱满盈逸的暖流浆也被渐渐抽走。
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他想过告诉她,给她光明珠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居高位始终无法总是幸运逃过,赴死之前给同为“异教徒”的她一点帮助比在等待最终审判来临中煎熬要好,无关私心。
但是她这样聪明。就算他坦荡说明这一切,这行为本身就意图不坦荡了,她会发现的。他什么也不能说。
自他明白人们会把他这样的人拖到白色央场烧死,就知道自己将逃不过一个凄惨下场。但她强行接过这个结局续写他的命运,所以对她产生任何感情都合理,所以她要怎样他都可以。
此时他更坚定这个想法。自白色央场那天,他就永远会记住这双独一无二的眼睛。现在他决定永远也不再说,也不想再有任何“绑架”她的可能。
在安德鲁离开亡灵荒野的第二天,帕切克也启程了。
他再次回到萨特莱特,再次回到让他如鱼得水的军队。他顶着另一个新的身份,随着驹光过隙,让英灵藤再次佩上他的衣冠。他在每一个相互传道她惊世骇俗的事迹的人们口中,听说她的故事。
第68章 神的袍角
又是圣诞日。
只不过,这次神界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庆祝这个日子了,埃洛塔握着酒盅四望。
因为父神已经不在神界。或者说,父神消失了。
埃洛塔冷眼看着来去如傀儡的众人。
她并不觉得自己可笑,说到底她和普罗米在这一点上很像,她蠢吗?或许吧。在注定不会对人动容的神祇面前,如果扮蠢扮丑可以让祂、得祂多一眼注目,那是何其有幸碰见的大好事。
她才不是墨丘利尔,除开被贝彻丝之死击垮,一生为神兢兢业业默默无闻。包括神消失之后,他又强打精神,拖着残躯一力承当了神界的烂摊子。
她更像普罗米。
不过考虑到先后问题,应该是说,普罗米更像她。
安德鲁成功了,或者说太成功了,在那天的剧烈地动后,无数人以为末日将临——事实也确实如此——神消失了。埃洛塔当然震惊而暴怒,但又不完全只有暴怒,隐秘中更有如愿以偿的痛苦和愉悦。父神在和她一起痛苦呢。
父神的痛苦罪魁祸首有她一份呢。
“大大人。”
一位新晋神仆还不知埃洛塔其人,忐忑又关切地向她递来一条软巾。
“或许您需要它。”
埃洛塔盯着她几秒,神仆彻底为自己的动作后悔而全身僵硬的时候,她偏过头不再看她。
“滚开。”
神仆后知后觉地收回手,踟蹰之后还是离开了。
是什么让自己从恐惧中回神的?或许是那位威严的埃洛塔大人喉咙里残存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