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长京(164)
他本不是个喜欢社交的人,除了需要客套的场合,很难摆出笑容。
“爸。”他叩门进去。
“怎么有空过来了?”赵崇德在看一份公文,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看到他合上笑了下,让秘书给他泡茶。
屋子里暖气高,他只穿着一件灰色的羊绒衫。
他爸上了年纪后关节时常痛,甭管是办公还是住的地方,入秋后就要开暖气。
“行了,您的这些茶我都喝不惯。”他兀自寻了个位置坐下,“我来就是问您个事儿。”
父子俩关系融洽,私底下见面很随意。
“什么事儿?”赵崇德撇盖喝一口茶。
赵庭越说:“听说您给我定了门婚事。”
赵崇德“嗯”一声,头也没抬,等着他的下文。
赵庭越才道:“您这不是害我吗?宗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您比我清楚。”
赵崇德瞥他一眼,意味深长的审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拜高踩低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宗智明是个人精,能在那种情况下独自在南京混出名堂来,能是什么善茬?你多跟他学学,没坏处。”
“就这,您就把自己儿子卖了?”
赵崇德摘下老花镜,不屑:“什么卖不卖的?八字还没一撇呢,过两天姑娘回京,你去见见,不满意就算了。”
赵庭越应一声:“就等您这句话呢。”
转身迈着步子出去了。
第60章 000 乱点鸳鸯谱
北京, 深秋。
方霓一下飞机才觉得自己穿少了,忙裹紧风衣。
手机里“叮叮咚咚”个不停,她看一眼, 都是刚才信号屏蔽时积压的消息,这会儿一股脑儿弹了出来。
往下拉,有宗以丹、钟眉这样好友发自内心的问候,也有裴诗诗那种出于礼貌的关切。
耐心回了两条方霓就有心无力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 来接她的人迟迟没到。
繁忙的人群在她面前鱼群般穿梭, 似乎只有她是静止的, 被隔绝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之外。有那么会儿,恍如隔世, 仿佛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走出大厅,方霓站在车流如梭的街道口好一会儿, 轻轻地吸了口气, 有种不太真切的归属感。
“您坐这儿吧, 方老师。”小助理赵芃芃笨拙地将行李箱推上前,一副想在领导面前表现又透着些许尴尬矜持的模样。
方霓笑笑,说谢谢, 也没什么架子地在行李箱上坐下。
她外表娴静,却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坐了会儿就有些耐不住性子, 在行李箱上左顾右盼, 眼神放空。
她穿一件卡其色的西装领风衣, 头发挽起, 白色的里衣搭配橙红色的丝巾,优雅又时尚,迎着光微微扬起脑袋时, 天鹅颈优美又迷人,娇矜、女人味十足。
眼睛却是很圆润娇倦的杏仁眼,懒洋洋地眯着时有些傲娇迷离,鼻子、嘴巴也都是小巧精致的,自带一种魅惑又疏离的文艺氛围。
远远望去,真的挺像一只娇贵犯懒的猫咪。
赵庭越从车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如诗如画的一副场景。
似乎察觉到被注视,她略有些迟钝地朝这边转动脑袋。
此时脸上的表情还来不及收回,腮帮子鼓鼓的,弯腰驼背毫无仪态,实在算不上好看。
也只有那张可甜可盐的脸比较亮眼了。
赵庭越用一种在动物园看猴子的目光,打量着她,不知怎么忍不住笑了一声。
“好巧。”心道这是什么缘分?
方霓也认出他了,干笑了声:“……好巧啊。”
赵庭越这人在外风评不怎么样,据说换姑娘比换衣服还快。她这趟回京,除了工作调动,就是要解决这桩婚事。
早高峰,京平线有些堵,窗外的车水马龙像按了暂缓键的传输带,映入她澄澈安静的眼底。
等红绿灯的时候,赵庭越不经意回头,发现她都在看窗外的风景,人很安静,跟之前在南京见的那次不太一样。
想起在京时听过她和谈、宗两家那二位的一些传闻,若有所思。
他不大爱管别人的闲事,车内便是两两静默的尴尬。
赵庭越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率先开口:“以前是在南京工作的吗?”
“算是吧。”她显然不太想交流。
他又问一句她才看向他,抿着唇忽而一笑:“我爸让你来接我的吧?跟盘问烦人似的。”
这攻击性很强的话,显然把他打成和宗智明一党的了。
他不上套,回以轻蔑的一哂:“只是顺路。”
就听见她平和地说:“其实他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找个中间人,我们不吵架的。”
说完目光眺到远处流光溢彩的车流中,半晌,又语带讥诮地说,“你跟一个没什么感情却被迫留在他身边喊他‘爸爸’的人,有什么好吵的?”
有那么会儿,赵庭越不知道要说什么。
有些话的情景似乎可以通用。
曾几何时,方霓被冠以“祸水”、“交际花的女儿”时,他也曾用有色的眼睛看过她。
他们都说她父不详,不知是方家的女儿还是宗家的私生女,勾搭完宗政又搭上谈稷,把这个圈子里最鼎鼎有份儿的两个男人都玩得团团转,将她描绘成邪恶、妖艳的化身……如今见了本人似乎不是那样。
其实她就是一个有点小脾气、脆弱又故作坚强的女孩子而已,远没有那么妖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