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里的水电早已停用,就连物业费也一直欠缴,户籍没有迁移,房产和车却都落下了厚厚的灰尘,社保更是自辞职之后就一直断缴,甚至名下的信用卡和银行卡,都没有再发生过任何交易。
她就像从这个世间消失了一样。
就连季琪琨在六年后重返江都市,翁秀越也始终没有出现过。
难道是时光抹平了伤痛,她已经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了?
想起翁秀越曾经在派出所里充满仇恨的眼神,张开阳直觉这件事始终没有结束。
湍急的河流,只是从地面,转移到了地下。
“已经这么久了,师兄,你还要继续跟下去吗?”师弟劝道,“八年都没有动静,那就是真的过去了。”
张开阳并没有被说服,他继续问道:“谭靖雁和王双的双亲那里有消息吗?”
谭靖雁为季琪琨打掉一个孩子,又因为季琪琨的分手威胁,疲劳驾驶出了车祸当场身亡;王双则是季琪琨的另一个前女友,在梅满之后,他们交往了一年时间,分手的时候,王双已经患有重度抑郁,自杀挽留季琪琨未果,如今已被她的父母送往国外疗养。
如果翁秀越要寻找复仇的帮手,这两人的父母就是很好的选择。
“我把翁秀越的外貌特征给他们说了,照片也看过了,但这些年来,翁秀越都没有找过他们。”师弟说。
张开阳紧皱眉头,沉默了下来。
“啊,不过——王双的母亲那边,说一年前有个女人去找过她们。”
“一年前?”
师弟连忙解释道:“因为和翁秀越的外貌特征明显对不上,所以我就没跟师兄说。估计就是单纯的好事者吧,来王双的父母那里打听八卦的。”
“你还记得那个人的外貌特征吗?”
“那当然——因为太好记了。”师弟说道,“来找王双父母的,是一个目测一百八十多斤,不修边幅的胖女人。”
……
你还记得你真正的名字吗?
时间从魏芷发出叩问的这一秒起,变得粘稠而缓慢,郑田心面无表情地看着魏芷一翕一合的嘴唇中,一字一顿地吐出她的名字。
那三个字,宛如毒沼泽中倾倒而出的淤泥,逐渐淹没了郑田心的身形。
肮脏腐臭的淤泥下,藏着她真正的模样。
“如果是你,你能忘记吗?”她问魏芷。
魏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也不需要任何人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郑田心放下一次性筷子,从桌前慢慢站了起来,庞大的身形仿佛一座沉重的山丘,逐渐遮蔽了桌面的光线。投下的阴影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在桌面蔓延开来。
她的目光空洞而冷漠,肥厚的脸庞在光与影的交错中显得更加阴森。在这片寂静中,她就像是一个沉默的巨人,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噩梦,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翁秀越眨也不眨地看着魏芷,说:
“我不能,也永远不会忘记。”
“我是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
第40章
再这样下去,只能让季琪琨逍遥法外。
八年前,站在那条车水马龙的街头,翁秀越产生了如此念头。
这个念头就像是积蓄了一冬养分的种子,遇到立春后的甘霖,转瞬就在翁秀越的心中扎根生长,蓬勃向上。
一滴水想要隐匿在大海中是多么容易。
不久之后,季琪琨彻底失去了踪迹,这颗种子也长成了不可动摇的参天大树。
她明白,如果继续以“翁秀越”身份追踪,季琪琨只会像耗子那样越躲越深。
她要为下一次开启的复仇之战,成为茫茫大海之中的另一滴水。
她舍弃了“翁秀越”这个名字,一并丢弃的,还有她刚刚还完贷款的房和车。
从前,她无论人前人后都一丝不苟,她坚信成年人无论遭遇何种挫折都应该保持一定的体面,体面即代表着成年人外显的理智。
然而,这一点却成为人们攻击她的原因。
因为她没有在女儿死后蓬头垢面,悲伤嚎哭,人们便判定她虚情假意,装模作样,所作所为只为了金钱。
她保持了四十二年的体面,在女儿死后也没有崩塌,却在此时被她亲手摧毁。
她在城郊租下一个年老失修的自建房,每天睁开眼所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将从前避之不及的高热量食品拼命塞入口中。
就算吃不下了,吃吐了,她也会擦干眼泪,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食物继续往嘴里塞去。
吐了吃,吃了吐。
她再也没有碰过化妆品。
每个月,她都会进城一趟。
躺在一家不知名的小旅店里,让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相关资质的女人往她的脸上注射玻尿酸。
填充太阳穴,填充鼻翼,填充下巴。
躺在一家挂着美容院名号,却在私自给顾客做小手术的工作室里,让人给她开眼角,割双眼皮。
在身材渐渐走形之后,她主动走出家门,去接一些耗费体力的粗活来维持生计。
她为自己编造了一个离异有女的独居妇人形象,每个月进城都是为了看望女儿。她靠着从前做销售时的伶牙利嘴,迅速融入了农村生活。她学习她们的说话方式,走路动作,请教各家的拿手好菜。
在烈日下搬运砂石,收割苞米,也让她原本白皙的皮肤发红发黑,颧骨和面颊上生出越来越多的褐色斑点。
每到深夜,她就蒸一大锅米饭,用猪油拌饭,再大口大口吃下。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身材像气球一样肿胀起来,双手也像是打磨木材的磨砂纸,越来越粗糙肥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