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独宠灾星小夫郎(248)+番外
“起来罢。”
一旁把身子躬成虾米的小吏也慢慢直起身,脑袋却仍耷拉着,下巴都快杵进胸口了。
钟洺却是心态尚可,心道自己又未曾作奸犯科,还是揣着银子来给官府送钱的,怕个什么。
新政初启,若是反响热烈,他夹在其中只是个凑数的,若是反响寥寥,他想揽下的五十亩荒滩可真就不少。
钟洺也未抬头,只垂眸瞧着自己脚尖,听得面前蓄着修剪整齐的短髯,神色平和的知县大人开口道:“你怎知晓本官身份?”
他定定神道:“草民见大人仪表堂堂、神采非凡,故而妄自揣测,还望大人恕罪。”
“你这后生倒是有几分机灵在。”
应拱朗声一笑,这便是默认钟洺所猜不错了,之后接着道:“你们方才在作甚?”
钟洺不语,小吏立在原地解释道:“回大人的话,此人自称是在乡里看见了告示,来衙门购置荒田。”
应拱“哦”一声,语气似有疑惑。
“既如此,依着先前定下的流程经办就是,缘何大声喧哗?”
小吏吞下口水,心知这是自己耍威风被新上官看了个分明,但他却是仍不信钟洺能拿出百两银子,置办下五十亩地的,便清清嗓子,一派正义道:“小的起初也以为此人是诚心来购,怎料他张口就言要置下五十亩,掏得起百两银,小的遂起了疑心,几位大人出来时,小的正在问讯。”
钟洺暗自摇头,觉得怪好笑。
这些个县城里的吏员,有时还不如乡里那些个小吏清明,他们不常与水上人货真价实打交道,以为水上人各个都穿不起衣吃不起米,穷得叮当响。
他自诩穿着打扮都得体,却还教人看低了去。
“本官既来了,无需你再问讯。”
眼见知县复转向自己,钟洺忙正色起来,听罢对方问话,一一作答。
“回禀大人,草民乃清浦乡白水澳人士,因有一身还算说得过去的好水性,这些年靠着这本事,多少攒下些家底,前阵子瞧见乡里贴出的告示,着实欣喜,凑够了银钱便着急往县城赶来了。”
接着掏出怀中银票给众人验看。
小吏一看钟洺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顿时脸皮胀红。
应拱未多言语,而是打量钟洺片刻道:“你是数日以来,第一个来此买田的水上人,还是五十亩……想必大半家底都掏出来了罢,我听闻你们水上人因不得上岸置业,银钱都是攒着买船的,这五十亩地,可换一艘极好的渔船。”
他问钟洺,“你当真没有顾虑?不怕咸水里种不出稻米,或是因不擅耕地,到头来落得一场空?”
大约是看钟洺年岁尚轻,担心他行事莽撞,顾头不顾尾,应拱把话说得很直白。
殊不知钟洺早就把该琢磨的都琢磨好了,当即答道:“不瞒大人,大人所说的草民也曾思忖过,草民的长辈也曾来劝过。”
至于他为何仍不改其志,同样的缘由跟夫郎小弟说过,跟二姑姑父也说过,眼下无非是再说一遍。
最后更是道:“草民没读过甚么圣贤书,只是粗识几个大字,却也晓得咸水稻米今后若能广布九越,大人必定青史留名,利在千秋。”
“我等水上人,苦于粮价高昂日久,更因祖祖辈辈不得上岸置业,就连死后都没个归处,只得葬于那野岛荒草之中而遗憾。而今大人上任,带来能令荒滩变良田的新稻种,更为水上人谋得了一条新路,草民身为其中一员,感念尚且不及,其余的,只坚信‘事在人为’四字。”
他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应拱沉默半刻,赞叹道:“好一个事在人为!”
自己厌倦了京中明争暗斗,挂念于一手培育出的咸水稻种,上疏自请外放来此,从小小县官从头做起,为的就是能让当地百姓吃上本地米粮,改变而今山多田少不足耕,人多粮少不足吃的境况。
多少人说他荒废前程,白白做工,而今看来,那些个高官清流,还不及眼前的年轻汉子更懂自己的志向。
何谓民心。
民心在此。
在皇廷之中挥斥方遒,或许是许多士人穷尽一生的梦想,但于他应拱而言,不及行走田间地头,多育出一捧饱满稻穗的欢喜。
而允许水上人参与垦荒种稻,也是外放前他写了无数封奏折,自今上的御笔下求来的新策。
九越一县,沿海沿江的水户何止千万,陆上人视他们为粗蛮之辈,上位者更担心他们扁舟入水,四处飘荡,散则为民,聚则为寇,根本难以管束。
故而历朝历代皆沿用过往条例,令水上人重税加身,代代贱籍。
但在应拱看来,这等管教人的法子也到了应时而变的时候。
今朝国富兵强,江山稳固,不如趁此机会,逐步凭借咸水稻种,将荒僻的沙地滩涂转回咸水农田,令水上人无需靠捕鱼为业,安心于一地专事农桑生产,消隐患于无形。
假若他们积极性不高也不怕,只消挑那第一批里田种得好的予以嘉奖,允其改贱籍为良籍,如此只需几年,九越全县便可焕然一新。
事实上,新策甫一推出,确实响应者寥寥,唯独眼前这个来自乡下村澳的汉子是个例外。
此前他还正发愁嘉奖一事,担心“矬子”都凑不齐,哪还能从里面拔出“将军”。